几天后，夏侯湛也被举贤良前去应举了，以他的学问和人品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夏侯家毕竟是无法被信任的。
他走时看起来是那么高兴，好似所有一切的学问都是为了这一次鱼跃龙门，连他这样的人都以仕途为荣，我不知道现在的经学真的能救世人吗……
或许我是受父亲影响大吧。
转念又想到郑玄先生，他聪明好学，用一生去践行理想，却从没想过荣华富贵，心底便又生出一股豪气。
我自知没有郑公的才智，也没有他勤奋，治经这条路对我来说无疑是浪费时间，最多就是像那些小人一样抠些字眼博名罢了，我不会去做这些事的。
心里烦闷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于是在跟着老师学了半月《易》后，我忍不住问老师卜筮之法。
父亲会这些但他从不用，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从不会刻意去趋利避害。
说起起卦倒是的简单，难就难在解卦，老师反对像京房那样融入过多神奇的元素来定吉凶。
老师说《易》伟大之处就在于变易又不易，君子随时处顺不改其质，易便有这种光明的德行。至于占卜的作用，要么放弃顾虑去行动，要么暂时蛰伏等待时机，不去纠结能不能，只问该不该。
《礼记》里记载占卜要用千年的龟壳或者百年的蓍草，这个要求就太高了吧……
普通的蓍草倒是常见，可蓍草占卜还是挺麻烦的，所以后来就用铜钱起卦，这个倒是很方便。
老师给了我一个龟壳和三个铜钱，我便开始学习。
所谓无事不占，那我要问什么呢？
我看到窗外红豆那丫头正怏怏不乐地低着头往外走，有了，我便问她要做什么吧。
我起好卦等着老师讲解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出现一个场景，一匹马快速奔过孙府后门，红豆正好低着头刚出府门，眼看就要撞上了……
这画面一闪就消失了。
我惊叫出声快速向后门飞奔而去，就在我冲出府门的一刻，就看到红豆真的即将撞上疾驰的马匹。
我一个箭步跟上赶紧拉住红豆，那疯马嘶鸣一声猛冲了过去。
红豆被我拉住半天没缓过神来，哭哭啼啼地谢了我好一会，她刚刚被骂心情不好，差点就出事了。
老师在门口惊讶地合不上嘴，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在想这是怎么办到的。
回到住处我说了自己脑子里出现的画面，老师微眯着眼抿着嘴纠结了好半天才开口。
“真是神奇啊，你这种能力如果能一直应验，那简直就是奇迹。
唉，你实在太过朴实敦厚，我不忍对你说假话，你这种情况有可能是新手期天应，过后便会消失。
若是以后还能应验，那你就要当心了，这可能会毁了你。”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内心其实已经飘飘然了……
“如果借用占卜趋吉避凶，那么该经历的无法经历，该感悟的没机会感悟，大概率会骄傲自满又耽于神怪导致无有寸进。难道你立志只是图个虚名富贵吗？若是常人我自然不会说这些，他们听不懂更会觉得我是嫉妒。而你该明白，你想做的是什么。”
我长出口气施礼道：“谢老师提醒，我想做的是明白道理，《易》能教我，占卜确实不能，只会让我渐渐迷失。”
口中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没从震惊中缓过来，老师也看到我的情况，继续说：“有一种说法，若是突然有了某种超常的能力，便很有可能属于鬼通，说是由某种鬼怪附身而来，这便不是福而是祸。
我是不信的，只是提醒你不要自傲于这些东西。”
想起那些神奇的事，我回过神说道：“老师不信，我信，多谢老师提醒，我刚刚确实有些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了。
老师能给我说这些我感激不尽，不过我不明白，占卜真的能改变结局吗？我听人说命运难改，可若是占卜准确，那不就是很容易改吗？而且若是我改了命运，那以后我周围的人命运不都变了吗？”
刘宣老师笑笑说：“我一般不谈论这些，但占卜真的是改变命运吗？你刚刚看到的情节是红豆即将被撞，若是命运就是在她被撞之前被你拦住呢？”
“可是若不是我占卜，我根本不可能出去啊？”
“那你想想，你这个若不是站得住脚吗？你有可能不占卜吗？占卜时有可能不问红豆吗？”
听他说完，我猛地一惊，是啊，我的心境跟环境的变化若是不变，那结局怎么可能有什么变化……
也就是我占卜是注定，占卜结果是注定，红豆被我拦下也就注定了。
“可是这么说那人生岂不是很没意思吗？一切都是注定，我们还要学习什么呢？”
“所以我不信啊，即使有我也不信，我相信人定胜天。还是那句话，遇事不问能不能，只问该不该。你父亲活的就很自由洒脱，他虽然羡慕神仙，但从不会纠结占卜吧？”
“是的，父亲不会畏惧事情的任何结果，我突然觉得我还差的好远啊。”
“哈哈，小子，这年纪能有这样的定力，你比谁都不差了。”
“老师，我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或许是我遇到的人都太优秀了……”
老师又跟我说了些要我保守这个秘密的话，他说背后没有势力那么能力只能沦落为工具，然后又跟我暗示那个刘渊。
唉，真心好累啊，每当我对老师感激的时候，他就对我明示他存的私心。
又过了几日，马循也去就职军官了，他走时文鸢有些落寞，马隆眼里充满着坚毅。
自从上次起卦之后，我一直忍着没有继续，就是因为我想先调整心态，在不被控制的情况下再次试探。
荀子说过要‘役物而不役于物’，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只要放眼周围看去，哪一个又不是役于物呢？
红豆自那次救她之后对我更好了，经常给我开小灶，从孙家后厨里搜刮来一些好吃的给我。
我感觉有些不自然，拒绝了她的好意，她竟然还笑话我……
当我再次拿起龟壳的时候，我心底是希望继续能有画面的，可是在心里默默念着不要，这就是虚伪吧。
想要达到自己还没达到的境界，希望装作自己已经消除了不正的欲望，这种情况可能会压抑自己，反倒让欲望更加邪恶吧。
所以内里没达到但见解达到了，这算是真的达到吗？
算了，又胡思乱想了。
我默默想着所问的问题，起卦之后脑海突然出现一段场景：在一片黑暗中，我看到一个人正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众多的阴魂，那些阴魂正被一些像是差役的人引导着……
画面闪回来时我已经哭地泪流满面，他到了哪里啊？他在管理那些阴魂吗？我的父亲，看起来仍旧是那么潇洒啊。
擦干眼泪后，我确定了，父亲处境应该还不错，而我，真的有这种奇奇怪怪的能力。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鬼通还是宿世带来，或者我真的不平凡？
呸呸呸！
老师都告诫过我了，暂时还是别用了吧，这种心理上的优越感会让我逐渐认不清自己。即使现在仍旧在拒绝，但我看别人的目光都已经变了些，总觉得没以前那么谦逊了。
这不好。
但感觉不错啊。
不，这不好。
理智和情感总是没法一致，这就是要修心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