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兴州府衙传来消息。
何大婶原名吴秀,年四十,兴州府何家村人,嫁何大壮为妻,生女何怜怜。
何大壮早亡,吴秀独自将何怜怜抚养长大,何怜怜十六岁嫁隔壁史家村史能,一年半后何怜怜生病被史家休弃归家,至此一直与吴秀住在何家村。半年前吴秀母女至鸣沙县治病,再未归来。
经过问询,何家村人对吴秀母女印象淡薄,她们居于村子最外边,鲜少与邻居往来,靠着养些鸡鸭做些绣活在集市售卖为生。
鸣沙县这边也查明,吴秀母女来到鸣沙县后一直居住城南燕儿巷,吴秀母女的房东来县衙说明情况,说她们是来鸣沙县治病,一口气付了整年的租金,说是燕儿巷离太平惠民药局近,方便就医才选择住在这里。
鲍大人立即让衙役兵分两路,一路去吴秀母女住处查看,另一路到药局去,询问何怜怜的病情。
但是很快两班人马垂头丧气的归来,药局的大夫们却一致否认接诊过何怜怜,而去吴秀母女住所的人,行至半途就见城南方向黑烟如柱。
没有意外的,房子被人放火烧了。
两边线索齐断,案件又没了头绪。
刑昭昭不死心,跟钱团头知会了一声,独自去了药局。
她跟大夫说明了何怜怜的情况,她问大夫:“这是什么病?”
几位大夫一致认为是中风,但是发生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他们都觉不可思议。
她又问:“中风病人的脑部是什么样子?”
几位大夫面面相觑,最后年纪最大的齐大夫道:“昭昭姑娘,中风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出血性中风,一种是缺血性中风,想来出血性中风病人脑部会有血瘀,至于缺血性中风,老夫想应该是 ……应该是 ……”他想了半天,最后摇头道:“老夫学识浅薄,实在想象不出,不如你去问问钟离大夫。”
“多谢。”刑昭昭向着几位大夫道谢,然后看了弟弟和邓大娘子母女,这才回了衙门。
一进衙门就与正要出门的县丞夏春荣撞了个正着。
“大人。”刑昭昭乖乖行礼,语气如常,仿佛不知他请媒婆上门询问一般。
“昭昭。”夏春荣三十出头年纪,个子不高不矮,样貌普普通通,就如任何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般,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我与你的事情,你可与晴 ……你娘说过?”
刑昭昭未料到他会大大方方问出,一时有些乱了阵脚,她后退半步,惊讶的仰起脸,望着面带急切的夏春荣,她硬着头皮道:“三表叔,您莫要与侄女开玩笑,咱们差着辈分呢。”
“我是不是开玩笑,你总要禀明你娘亲吧,我想知道她有何看法。”
成亲一事向来要遵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但在刑昭昭这里,并不能完全成立,她面容严肃,“多谢三表叔抬爱,但侄女无意高攀。”说罢她福了一福躬身离去。
夏春荣定定站在原地,对着刑昭昭离开的方向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末了在他的长随夏春生的催促下才回过神,意兴阑珊道:“她们一点也不像。”
夏春生怜悯的望着他,“大人,您这般试探晴娘,她怕是不会高兴的。”
“我也知道她会生气,可我没法子了,她宁可选择做吴启的外室,也不答应嫁给我。”夏春荣脸上的绝望藏都藏不住,“是我伤了晴娘的心,可是那时我 ……我 ……”他的辩解终归化为唇边的一声叹息。
刑昭昭回了仵房,穿戴好围裙、面巾,然后拿出工具走到何怜怜的棺木旁。
钱团头走过来,“你要做什么?”
“我想看看她的脑子。”
饶是一辈子都在和死尸打交道的钱团头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你这样的姑娘居然也会有人喜欢。”话是如此,他却也戴好面巾、围裙,将何怜怜的尸体抬到铺着油布的桌案上,“小心点,别让人看见。”
这种不问原由的支持,让刑昭昭心中一暖,“师父,你都不问问我要做什么吗?”
“你做事总归有你的道理,不过这次得我由我开。”钱团头拿过小刀,划开何怜怜的头皮,将整块头皮掀开后,他拿小凿子沿着骨缝将头盖骨掀开,然后发出一声惊叹。“这是什么?”
取脑子这种事,钱团头虽做的不多,但是正常的脑子长什么样,他心里却是清楚的。可眼前何怜怜的脑子明显不是正常的模样,而是像 ……像一块浸了水的老丝瓜瓤,布满的泡沫状的空洞,“这是怎么回事?”
刑昭昭想伸手摸一下,却被钱团头拍开,“她也不知得了什么病,你别动她,想看什么我帮你取。”
“师父,你 ……”刑昭昭心中酸涩难忍,她这才晓得为什么钱团头没让她来做这些。
“师父老喽,你还年轻。”钱团头不以为意的笑笑,“要取出来吗?”
“不,不用了。”刑昭昭也怕钱团头会被传染,“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钱团头手脚麻利的将头盖骨复原,又将掀起的头皮放下缝好。
“以前钟离大夫说过,人吃人会得一种病,叫什么疯牛病,得这种病的人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看着就像是中风一般,不同的是他们的脑子会出现许多的空泡。”
钱团头洗了好几遍手,又用烧酒将整个手擦洗了两遍,“你的意思这个何怜怜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吃人肉了?”
“应该是吧。”刑昭昭也不能确定,“不过她娘吴秀为什么好好的?”
“这六个人吃了何怜怜的肉,他们会不会 ……”钱团头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做熟了便是什么病也都没了吧。”
“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写信问问钟离大夫。”刑昭昭转身就要去写信,却被钱团头叫住,“这种情况你还是先跟鲍大人汇报一下。”
刑昭昭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师父,你不是最不喜欢我和鲍大人接触么?你为什么不去?”
钱团头老脸一红,气哼哼道:“让你去你就去,哪这么多话?小徒弟还敢使唤师父了,真是大逆不道。再说了,我这个人最公私分明,况且 ……况且 ……你快去。”
“哦。”刑昭昭狐疑的望着钱团头,却还是先去寻了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