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妈,我会努力考工人的。”年轻男子只得再次开口。
“考考考,真要那么容易考,还能轮得到你?等我女儿死了都不知道你能不能考出来。”
老大娘撇了撇嘴,这城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真要那么容易,哪还会有那么多下乡的知青。
她当年虽是乡下姑娘,但她好歹还有个婆婆可以啃老,可以接她的工作。如今她闺女婆婆是个挣工分的,难不成她闺女接下她上工的活吗?
想起自己那糟心的闺女,老大娘就愁,起初她是打算等自己退下来后,就把自己的工作让给女儿干到嫁人前的。
至少有份工作还能趁此在城里找个好婆家,她自己也能挣点钱带过去,以后在婆家的日子也好过些,谁知她好好的工作还没让出去,她闺女自己就把自己嫁了,真是糟心的玩意。
老大娘的女儿敢怒不敢言,只幽怨地扫了眼自己母亲,不是……她就一定得死吗?
一时间,整个公交车只剩下老大娘骂骂咧咧的声音。
从县城到公社里,短短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司机这一次愣是开了两个多钟,老大娘差不多把家底都翻完了。
以至于沈清元和谢知屿回到朝阳公社的时候已经过到了半下午,虽然正好是集市的日子,但大队的牛车早已没了踪影,想来已经回去了。
好在他们当初回城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把自行车放到了陈六那边。
“你去拿吧,我带着行李在这等你。”沈清元直接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听八卦确实是挺好的,但坐了那么长时间的公交车也累人,特别是如今这道路不好走,晃得她头晕,此时实在是不愿意动。
“行,我很快就回来。”谢知屿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最终同意了。朝阳公社这边来来往往的都是附近大队的人,此时周围还有不少人在赶集,倒也不算危险。知道她累也不勉强,只打算自己快去快回。
“等一下,把这个也带上。”沈清元连忙说道,接着把从京市带回来的东西特地从行李中翻找出来递过去。幸好回来之前,她已经将这些物品分好类了。
这段时间她虽然人在京市,但是从那不断蹭蹭往上涨的功德金光来看,她的徒弟没少努力,没少卷死同行。作为师父 ,她也得表示表示。
啧啧啧,也不知道他们道观的业务蓝图发展到哪个大队去了。
谢知屿离开后,沈清元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环顾起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里待久了,看着公社的环境还多了几分熟悉感 ,就连路过的陌生人都多了几分亲切。
咦~不对,这个似乎是真的眼熟。
沈清元看着莫名走到自己跟前的几人。
“那个。。。你是清元表妹吧?”苏木山不太确定地走过来。
正在出神的沈清元微微抬眉,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男一女,看起来二十五六的年纪,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仨人都好奇疑惑地打量着她,以及她脚边那大包小包的行李。
此时说话的便是这三人中的男子。
不过,表妹?原主的记忆中除了苏木舟,可没有其他走得近的人。她如今和这身体已经融合,关于原主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实在没找到关于这几人的印象,不过能喊她表妹的,想来是青河大队那边的人。
“有事?”沈清元没应下,反而直接问起了事。
“你可能不记得,我是你大舅舅的儿子,”苏木山有些踌躇,其实认真说起来,他们也只是在姑姑还没离世前见过几面而已,他对这表妹最大的印象就是受哭娇气。
更何况小时候男孩和女孩也玩不到一块去,除了他那堂弟苏木舟,根本就没人搭理这个爱哭的丫头。后来两家断了联系,而他更是许久都没想起这个表妹来。
直到去年她带着人来到他们大队,给他堂弟撑腰时,他才堪堪想起,原来他印象中的表妹已经出落成了这般。那时候他是羡慕的。堂弟虽然不受家里待见,但他有一个全心全意对他好的表妹。
再看此时隆起的肚子,想来已经嫁人了,而他们家无一人知晓,更别提送礼的事。
苏木山一时之间有些感慨,要说后悔,倒也没有,只是如今想起小时候那追着他跑的表妹时,心中莫名的一阵难过。
“哟,这就是清元表妹吧,我是你表嫂,你这是从哪回来呢,咋带这么多东西了?咱们都是亲戚,你要是需要帮忙千万别客气啊。”
李淑娥看着自家男人半天都聊不到正题上,终于忍不住把抱着的儿子塞他手上,自己上前和沈清元交谈 ,一边往前走了两步,一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地上的行李。
“哦~不认识。”沈清元不缺亲人,没有捡亲戚的爱好。
原主都不要的亲人,总不能赖她头上吧?她又不是什么大冤种。
“诶,话可不是这么说,你们身上流着咱们老苏家相同的血脉,这是怎么都割舍不掉的,不过,这也不怪你,毕竟你家里也没个长辈教一教。”
李淑娥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刚想骂上两句,可转念又想到苏木舟那二流子近来的种种表现,硬生生地忍了下去,眼尾余光扫到地上的大包行李时,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虽然大队里其他人,都在笑话苏木舟那二流子蠢,整天上赶着来青松大队这边帮别人挣工分。
自己家里的事是半点都没管,她那二伯娘可没少在大队里哭诉。
李淑蛾对此嗤之以鼻,她那二伯娘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不就是想把人赶走,好名正言顺地让自己儿子接手那大房子吗。
可她又不傻,这两年苏木舟不说脸上气色变好了,就连身上的穿着都大有不同,去年竟然还做了新棉衣。
这要是没有沈家表妹的帮衬,打死她都不信。
况且当初所有人都以为苏二流子的腿好不了 ,就连医院里的医生都只能让回家养着,好不好全凭天意。
谁知跟着去了一趟青松大队回来,跟个没事人似的,也不知道这表妹给花了多少钱,李淑蛾想着这钱没自己家的份,还觉得一阵可惜。
不过,都是表亲,凭什么别人能上赶着,她就不行?
显然李淑蛾自以为好心的话,在别人听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苏木山一听这话,眉头紧锁,连忙伸出一只手拉住自家婆娘的手臂,制止她还想要继续说下来的话。“你说什么呢?”
虽然两家没有来往,但他还是知道老沈家目前只有他表妹一个人了。在别人面前说这个不是脑子有坑,上赶着找打吗?
沈清元原本还不甚在意的神情,听到这话,立刻站起来一巴掌甩了过去。轻轻抚了抚打人的手掌后,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别人我不知道,但很明显你没有人教,我不介意教你学学怎么讲话,会说你就多说点,要实在不会聊天就闭嘴。”
清脆的巴掌声显得格外突兀,引得周围的人开始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苏木舟怀里的孩子似乎被周围的环境吓到了,撇了撇嘴,看没人管自己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啊~你怎么乱打人?”李淑蛾此时完全没空管儿子,一手捂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清元的方向不明白自己好心提醒,怎么就被打了。
没人教不是事实吗?她这个当表嫂的,怎么就不能摆长辈谱了?
李淑蛾越想越气,立刻甩开苏木山拉着的手臂,朝着沈清元的方向扑去,目光落在对方隆起的肚子上时,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起初她只是想要占点便宜的,既然对方不识好歹,那就别怪她了。
沈清元注意到李淑蛾的眼神 ,心中一颤,对方不会说话,她顶多就是打两巴掌的事,好让她明白话不是可以乱说的。
可要是想对她孩子动手,那就别怪她下手重,虽然怀着孩子,但身手还在,李淑蛾毫无招法的冲过来,她自己对付起来也不难。
只不过没等她出手,匆匆起来的谢知屿,直接把人甩在地上。
李淑娥被甩在地上,看着突如其来的谢知屿,顿时懵了,随后便开始撒泼打滚起来。“打人啦!快来人啊,欺负老实人啊!”
李淑娥的哭喊声在空气中回荡,本就多人驻足的地方,瞬间引得更多人围拢过来。
苏木山脸色铁青,怀里哭闹的孩子还没哄好,自家婆娘又来这一出,心中不禁有些后悔,今天就不该上前打招呼。
苏木山想要上前把人拉起来,可惜李淑娥并不领导,直接把人推开。
“你个窝囊废,别人欺负我呢,你连句话都不会说吗?”
谢知屿没管地上鬼哭狼嚎的人,确认沈清元没事后,快速跳动的心才慢慢平稳下来。没人知道他刚刚看到那惊险一幕时,内心的恐惧。
即使知道自家媳妇有自保的能力,他依旧担忧,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再晚来一步,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此时只觉得后怕不已,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想到此,谢知屿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妇人,眼里闪过一丝愤怒。
“再敢胡搅蛮缠,就别怪我告公安,谁是挑事的主,一查一个准。”
谢知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连几天的火车奔波,他媳妇还怀着孩子,他现在只想快点把人带回家里好好休息一番。
沈清元没说话,感受到自家男人的情绪,以及微微颤抖的双手,借着冬天宽大棉衣的遮挡,悄悄地把自己的手塞到他大掌之中。
谢知屿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把手轻轻握住。
这时代的人都怕公安,再加上李淑娥有些心虚,可无端被人打了,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苏木山赶紧死死地拉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别闹了,再闹下去对我们没好处,听说我这表妹夫是个知青,在公社里都是有关系的。”
有了台阶,李淑娥意思意思挣扎了几下,就安静了下来,对着两人大声地哼了声,以表现出她最后的倔犟。
“对不起。”苏木舟想了想,在擦身而过之际,小声地喃喃了句。
或许他父亲是对的,他们老苏家和沈家确实是气场不合,总归不能好好处在一起。
沈清元不置可否,只当没听见。
围观的人群见没了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还不忘发现着自己对这场热闹的看法。
沈清元眼尖地发现这其中竟然还有她熟悉的几个身影。
赫然就是汽车上的八卦中心三人组。
老大娘看得有些意犹未尽,想当年她年轻那会刚到城里,邻居都笑话她是泥腿子,要不是她态度强硬,还不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此时看到彪悍的夫妻组合,还有几分欣赏。
“看见没,你们要是有这本事,我也就不用担心了。不管如何,自己媳妇被人欺负了就该护着。”
老大娘意有所指地看向自己的女婿。
“妈,我一定会护着我媳妇的。”年轻男子眉心一跳 ,立刻表明立场,实在是没想到看个热闹,竟然都会扯到他头上来了。
老大娘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把目光转向默不作声的闺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的脑袋补充:“我瞧着要是你遇到这事,怕不是都不用对方出手,自己你就能熬走自己。”
老大娘的闺女。。。总归在她娘心里,她都是要死一死!
沈清元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她才看完老大娘的热闹,这会立刻还回去了,嗯,很好,很公平!
经过这事,等他们回到青松大队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往常热闹的村口,此时一个人都没有,只隐约能听到每家每户屋里传来的说话声。
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显得多了几分温馨,回到熟悉的地方,看着谢知屿宽厚的背影,沈清元弯了弯唇角,把自己的脑袋轻轻贴了上去。
朦胧的月光洒下,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