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来接,黛玉自然明白,此时此刻是必须跟贾琏去将军府的,否则,怕是就要背上不孝,冷漠,攀附权贵,等等的罪名,林家的百年声誉也不能剩下什么了。黛玉是不在乎的,可是林如海在乎!
贾老太太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不仅仅是黛玉,甚至迎春,惜春,尤氏也都收到消息,赶了回来。
黛玉到的时候,云保州已经带着迎春先到了。贾琏将黛玉及巧姐儿送至仪门处,便返回外院接待云保州。黛玉则带着巧姐儿跟浅浅去了贾老太太所在的荣庆堂,与众人相见。黛玉与迎春姊妹俩相互见礼,刚刚坐下,尤氏便也带着贾蕴赶了回来。
若是往常,看着一屋子人齐聚于此,贾老太太会很是欢喜的,但如今,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贾老太太拉着黛玉坐在自己身旁,红着眼眶道:“玉儿可要救救你二舅舅啊!那可是你母亲的亲兄弟!”说这话的时候,贾老太太是说不出的可怜,颤颤巍巍的,一副黛玉从未想象过会在贾老太太身上出现的,老人模样……
别说黛玉,便是迎春与尤氏,猛地听贾老太太这话,也是吓了一跳。尤氏动了动嘴唇没敢多说什么,迎春却是轻声道:“林妹妹也是闺阁姑娘,这朝廷的事儿,让妹妹怎么办?”
迎春话音刚落,王熙凤便冷笑一声,贾老太太刀子似的目光也扫了过来。族中派来的两名族妇,其中一位却是笑道:“县主好歹去求求王爷,总会有法子的。”另一位补充道:“人人都知道,圣上跟皇后娘娘可是偏疼县主得很呢!”
俩人说这话的时候,那是满脸的堆笑,看向黛玉的目光更是带着隐隐地敬畏。
黛玉只觉口中发苦,却是不能在此时与贾老太太争辩什么,遂轻声笑道:“外祖母快好生歇着,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的。外边儿的事有舅舅跟表哥呢。”
谁知贾老太太一听这话儿,立时便垮下脸道:“玉儿这是也不听我这老婆子的了?嫌弃我老了没用了?”一双鹰似得眼睛,也同时盯向了黛玉。
黛玉张了张嘴,正是有口难辩之时,门帘子被琥珀掀了起来,只见惜春一身水田道衣,玉簪挽髻,逆着光走了进来。
忽地见着惜春,便是贾老太太也是一愣,毕竟只从贾敬去世,惜春搬到城外牟尼庵守孝,贾老太太便再也没见过她。
虽然之前贾老太太将惜春养在身边儿,也并不是多亲近,但到底是天天儿得见的。如今许久不见后,再次相见,贾老太太却莫明地觉得,惜春身上多了一丝凌厉。
黛玉见惜春进来,也不及与贾老太太回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起身迎向惜春,笑道:“妹妹怎地就过来了?也不派人通知一声儿。”迎春,跟王熙凤、尤氏也急忙上前见礼。
惜春笑道:“今日不是冬节吗?听说大伯回来了,回来跟大家聚聚,没想到这么热闹。林姐姐回来,也不接我一块儿。”
惜春如此回答,倒是显得不知府中发生的事儿,族中派来的两个族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将目光扫向贾老太太。
贾老太太待惜春行礼后,方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在府中住下,那庵堂也不是个长久的事儿。”说到这儿顿了顿接着道:“如今府中出了些事儿,一家子聚在一起也是好的。”
惜春故作不知地笑道:“大伯回来接任了族长之位,族中如今也有了章程,原是好事儿,老太太怎能说是出了事儿呢。”
贾老太太一滞,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王熙凤却是管不了那许多,抹着泪儿道:“可不就是出了事儿吗?这才分府,那二老爷就不知犯了什么事儿,一家子被抓了起来!”
惜春面儿上一惊,贾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但王熙凤是谁?接着哭诉道:“我们老爷刚回京,什么也不知道就因治家不严被圣上斥责,如今说是让闭门思过,谁知道将来是个什么责罚。”王熙凤一边儿哭一边儿说,邢夫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贾老太太脸色很是难看的怒斥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说完贾老太太看向黛玉,面色慈和地笑道:“这不还有玉儿吗?玉儿难道能不管她舅舅?”
别人怕贾老太太,若是以往,王熙凤也怕,可如今王熙凤却是管不了那许多。贾老太太话音刚落,王熙凤便委屈地道:“不是孙媳妇故意要触霉头,更不是不相信林妹妹。只是妹妹怕是也不知道二老爷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王熙凤说到这儿,看向贾老太太道:“怕是妹妹,也是有心无力!”王熙凤这话刚说完,见贾老太太脸色越发的阴沉,急忙赶在贾老太太说话前说道:“毕竟妹妹只是个挂名县主,再说还是闺阁女子呢!之前又出过那样的事儿。”
贾老太太一时语塞,黛玉却是明白了王熙凤的意思,笑道:“莫不如先遣人去打探打探,二舅舅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咱们也好有个章程。”
黛玉说完松开惜春的手,蹲坐在贾老太太的脚踏上,握了贾老太太的手笑道:“若是被冤枉的,玉儿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黛玉看着贾老太太顿了顿,接着道:“纵是进宫告御状,玉儿也是不怕的!定能还二舅舅一家一个公道!”
贾老太太呼吸急促,已然听明白黛玉的意思,若是冤枉的,自然会出手相助。若非冤枉,黛玉便是不会管的。
贾老太太没料到黛玉竟是这么个说法,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开了口,便是应付,黛玉也会去王府跟宫里说说情的,成不成的,大家都会看在面儿上,让贾政一家子脱罪。毕竟贾政乃是无官无爵的白身。
贾老太太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黛玉,便听王熙凤冷哼道:“还能为什么?难不成咱们还能因为他们当家贪墨公中,将他们告了不成?说不得就是之前印子钱的事儿被人给发现了!”
贾老太太一听这话,立时朝王熙凤瞪来。黛玉却是惊呼一声儿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莫不是谣传吧?”
惜春却是冷冷地补了一句道:“空穴不来风,来风必有因。怎地就没有谣传别的人家儿放印子钱?”说着一脸不屑的走到一旁坐下,声音不大不小的嘟囔了一句:“真是丢人现眼!”
贾老太太顿时被气得喘不过气儿,鸳鸯一见不好,急忙上前扶着贾老太太顺气儿。
大家见此也都赶紧围了上来,黛玉更是扬声道:“唐嬷嬷!快让林德拿了我的帖子,请吴医正过来走一趟。”
贾老太太一听黛玉要请的,竟然不是一般的太医,顿时也装不下去。愤愤地挥开众人,拉着黛玉的手哭道:“玉儿啊!那可是你亲舅舅,你母亲在家时,与你母亲那是最好不过的。”说着便嘤嘤地哭了起来:“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老公爷啊!……”
众人见贾老太太哭老国公爷,又是一顿忙着劝慰。正在此时,贾赦也下朝回府了。
贾赦一进门便见众人围着贾老太太,乱吵吵也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想来也就那么些事儿,再看邢夫人,王熙凤也都在低着头抹泪儿,顿时怒道:“都吵什么呢!还让不让老太太养病了?”
谁也没料到贾赦会在此时进来,好在除了尤氏,在这儿的都是贾赦的晚辈,倒也不必回避什么,尤氏也已起身避到了屏风后面,邢夫人便急忙迎了上来。
贾赦对邢夫人点了点头问道:“老太太可还好?”说着也不看邢夫人,两步上前,行至贾老太太罗汉床前,躬身行礼道:“老太太且放宽心,外边儿的事儿,有儿子呢!”
贾老太太见贾赦回来了,再见方才贾赦说话做事,与自己认知不同,又听贾赦让自己放宽心,遂也顾不得哭老国公爷了,急忙坐起身拉住贾赦的手问道:“你弟弟家怎样了?圣上可有说什么?”
贾赦心中冷笑:弟弟?他们一家子何曾将我当成哥哥了?您又何曾记得,我也是你儿子了?
贾老太太没有在意贾赦眼中的悲凉,黛玉因着蹲坐在贾老太太身边儿,倒是瞧了个清楚,心中也是叹息不已,急忙上前行礼道:“玉儿见过舅舅,舅舅进宫可还顺利?”
听到黛玉关切的声音,贾赦抬头,见黛玉目光恳切,不似作假,心中顿感温暖,也越发的明白当初贾琏的感受,遂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冲黛玉点头道:“圣上斥责我治家不严,令我闭门思过。”说到这儿贾赦叹息一声道:“等圣上的旨意吧。”
贾赦这句话刚说完,贾老太太顿时瞪圆了双眼,冲贾赦怒吼道:“等圣上旨意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打算管你弟弟一家子了?”
贾老太太的怒吼,虽说在这儿的心中多少都有准备,但仍旧被吓了一跳。贾赦却是却是叹了口气道:“二弟无官无爵的,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无非就是些钱财,便是没了,咱们再想法子凑些给他度日便是了。”
贾老太太听贾赦如此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王夫人贪墨公中财物,分家时几乎把将军府家底掏空,这些个事儿,贾老太太心里也都清楚,之前王熙凤还与贾琏闹得不可开交。此时贾赦如此一说,贾老太太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次的案子审理得很快,出乎贾赦与贾老太太意料的是,不到腊月初八,贾政一家子的判决就下来了。
当贾老太太听说贾政两口子,被判流放三千里,便是贾宝玉也要流放千里时,顿时晕了过去。
贾老太太还欲要逼着黛玉去说情,贾赦却是冷着脸道:“老太太也为我们这些个人想想吧!老二犯的是什么事儿,老太太还不清楚吗?窝藏罪银!”
贾赦在贾老太太面前,可是从来也不曾硬气过,更别说如此大声说话,倒是令贾老太太一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贾赦自己也是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低声儿道:“老太太知道圣上对甄家的处理态度,男女老少可是一个没有放过!”
贾老太太一惊!贾赦立时补充道:“老二媳妇窝藏甄家财物,圣上早就掌握了证据,拖这么久,不过是为了一网打尽罢了!”
贾赦的话,令贾老太太脸色顿时煞白,吓得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贾琏却在此时宽慰道:“毕竟是一家子骨头,父亲也没有放着二叔一家子不顾的道理,只是现如今,怕是不行,圣上正在气头上呢。”
听贾琏这般说,贾老太太方泪眼蒙蒙地拉着贾赦道:“你可要救救你弟弟啊!不然我这到了地底下也没脸见列祖列宗,见老国公爷了!”说着贾老太太倒在了引枕上,闭着眼直流泪,却是再不说别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