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梦棣也说道:“还不止如此,桑农破产以后,生丝同时也减产了,但官府却不管那许多,为了足额向朝廷上缴生丝,把原本破产桑农的份额又强加摊派到了没破产的桑农身上!久而久之,就有了如今的困境!”
王无岁深吸了一口,看向了桌面上铺着的那张纸。
孟传臣指着那份建议地图说道:“画圈的县城被欠的最多,在县城名下面画条线的欠的其次,只点一点的就是欠的少,不画的即是没有。”
王无岁看着地图却是摇头说道:“当今这个皇上还算是励精图治,不可能会真欠下这么多的。刚刚众位还说了朝廷那里还会下发补贴款,如何就……”
刘梦棣应道:“之前我是觉得父皇并不知晓这件事情,毕竟他是位贤明之君,不会做这等伤民之事,但后来想了一想……父皇就算是一开始不知道,民怨如此蒋宗宪还能探查不到?御史台那里还能没收到消息?卓不凡就没上疏过此事?不管怎么说,父皇不知道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山滔也补充道:“之前我与六爷曾就此事商议过,我们觉得皇上他知道,而且就是皇上手上弄的,只是皇上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且没人敢再提。”
王无岁叹了一声说道:“当皇帝的惯病!给百姓加赋之初都会觉得加这么一点点没有关系,有忠臣说起的时候,总有人会说这是朝廷度过难关的权益之计,百姓是能承受得住的,于是也就得过且过了。朝廷也总是到最后解决不了的时候来着急,前朝如此,现在亦是有所端倪……这也是所有人的通病呀!”
刘梦棣说道:“与其说是朝廷得过且过,父皇不知此事严重。倒不如说周元甲这人做事过于干练,把明面上所有能看到的账都给摆平了!账面上看不出来,朝廷审计上面也就看不出来了。李荛是世家豪门中的豪绅,他生活优越,哪里真能看到百姓生活。”
罗翰文连忙问道:“织造局的事情若是爆发,他周工部……”
刘梦棣冷笑一声说道:“他能有什么事情?我觉得他巴不得让桑农闹一闹,把这件事情给炒起来呢!”
王无岁连忙说道:“听说户部的何侍郎去了河道,做了河道提督,织造局现在是谁在管?崔通……不!是不是薛峻在管?”
刘梦棣应道:“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就对了!”王无岁接着说:“薛峻是薛太子妃的哥哥,五皇子的舅舅,但却是个太子党。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皇上想有一个人能帮他看着织造局,即要让织造局大量产丝绸,又不能让织造局真给玩完了。织造局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必有御史弹劾,薛峻是外戚,只要他不往自己口袋里敛财,一般的弹劾是没用的!”
刘梦棣说:“就是这样!”
王无岁敲了一下桌子接着说:“和尚我虽然不了解周工部,但我要是他,绝对会落井下石!织造局出了事,反正也不归他管,他顶多罚俸,真正要出事的是薛峻!若是东窗事发,没道理只治周工部的罪而不制裁薛峻,毕竟薛峻才管着织造局,是要付主要责任的!但要是把两个人都治了,换任何一个人上来也都不可能能把工部这个摊子给支下去!”
刘梦棣道:“正如禅师所言,薛峻虽是薛贵妃的哥哥,但却是太子党。周元甲野心颇大,他计划过把太子党安在他工部的这枚钉子给拔了,如此工部真就是周元甲一个人的天下,将来他在工部做任何事情便不再有任何顾虑!顶多与内阁扯一些皮。周元甲刚收了盐道,原本是要将薛峻给弄下去的,但父皇不肯,只是让薛峻把河道交出来。周元甲若是不甘心……薛峻现在怕是岌岌可危呀!”
王无岁轻笑一声说道:“六爷,您不必担心他,他一个外戚不会有事的,要不然皇上不会如此安排。我觉得您更应该去担心另一个人!”
“哦?禅师所言是谁?”
“三爷!”
刘梦棣眉头一皱,低头想了想问道:“禅师的意思是……三哥会从中玩点什么花招而逼五哥或是周元甲将织造局之事给捅出来?”
王无岁点头说道:“和尚我要是三爷,一定会派人潜入桑农之中,怂恿他们去冲击工部衙门,叫工部还那生丝款!”
山滔言道:“若是如此,六爷隔岸观火即是!”
王无岁又道:“可六爷的生意做得不小呀,刚刚听你们商量,除了收下了夏家的织坊之外还要买下织造局的一些织机,甚至要去工部挖工匠过来做新织机!六爷能想到用假书信骗人,别人就想不到这一招?只要在信中说明,是六爷您派人怂恿的桑农,为的是造成织造局的烂局,且有意收购织造局。到时候皇上会作怎么想?”
刘梦棣想了想答道:“他什么也不会想!”
“对!他什么也不会想,因为桑农之事本就是他自己给捣鼓出来的,桑农闹事那就是在打他的脸。和尚我了解他,他拉不下脸来认错,一定会即刻找一个人,把这所有人罪都安在那人的头上。他才不会管信是不是真的呢!六爷,我不相信您的性命能比他与朝廷的脸面重要。或者说,皇上觉得委屈一下您,让您下半辈子在宗人府里度过,是极合适的!”
刘梦棣想了想问道:“禅师,这里头有两件事情我想弄个明白!”
“六爷您说!”
“第一,为何您料定三哥会做这样的事情?”
“您觉得七爷与五爷会给自己找麻烦?”
“当然不会!”
“太子党欠着工部的银子,织造局要是没了,来年工部的用度从哪里来?还不得从户部来?太子党也不会自找麻烦吧?且那薛峻也是太子党呢!所以就算是五爷党把何溯之给做了,太子党到最后也不敢把周工部如何!”
刘梦棣又问道:“那陇王党呢?”
“陇王党那里就更不会了!盐道那里出了那么大事情,但落下马来的就那么几名。有多少人没被查出?又有多少人没被牵连?周工部即是得了盐道,他能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盐道里的那些大爷党又有多少人的把柄掐在他周工部的手中?即是周工部不发作,卢相如何会主动去弄烂工部的账而与周工部去死磕?卢想的敌人是秦谦,不是他周元甲!”
刘梦棣又问道:“四哥就干不出这事来?”
王无岁笑道:“不是和尚我看不起岐王,他没有这个胆子去做冲击工部之事,岐王手上都有谁?礼部的沈同和、杨池,刑部牛禄,翰林院的范元芳、赵轼,他们哪一个人敢去教四爷这个法子?四皇子最近怕是被六爷您整得与其手下都离心离得了吧?听说牛侍郎与您就走得很极近呀!”
刘梦棣担心地说:“杨池乃是智能之士,是四哥的重要谋臣,此人极不简单呀!”
“别人不知道,和尚我却是最知晓他的。此人虽是世家,但却是弘农杨氏旁支出身,入仕之前生活其实并不如,要不然他早被当年杨家的事情牵扯进去了!他与李荛是不同的,心中系着百姓呢。他是会给四爷出谋划策,但不会使出这等阴招。他以秦相为标榜,要用也是用那等让四爷打入礼部,以科举为基脉笼络人才的阳谋!这等奸计,杨池就算是能想得出来,也不会去施展的。”
刘梦棣问道:“可三哥手上也没有别的人才呀?裴绂?那也是正经人,做着礼部侍郎呢。刑部尚书杜明伦虽然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但他也没有这个胆量去做这样的事情,还有那信命的华云方,一生求仙拜佛,这样的缺德事他会去做?或者说,他想得到么?”
王无岁笑道:“三爷党可不止这些人,还有一侠呢!”
刘梦棣没太想明白王无岁指的是谁,因为三爷党的几位重要人物他都提到了。
刘梦棣只得请教道:“禅师所指何人?”
王无岁笑着说:“宫里的那位裴淑妃!”
刘梦棣深吸了口气说道:“三哥的母妃裴淑妃?她一介女流,平日里也不碰朝廷之事,她能想得出来?”
王无岁笑道:“她想不出来,您不是想出来了么?您可以帮着她想呀!”
刘梦棣马上明白了王无岁的意思。
他脑子一转,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明白禅师的意思了!这事得好好地计划一下!”
山滔说道:“这事不难!听莲姑娘说六爷您在宫里有四位宫人内应?”
刘梦棣笑道:“此事我从未瞒过山先生,当初的确是暗伏了四位宫人在宫中,我将其称之为锅碗瓢盆。”
“锅碗瓢盆?”
刘梦棣应道:“锅就是御前侍中、内侍监郭健,现在在父皇的身边伺候。碗指的是王灿,现在在尚膳监程宜程老公身边做事,瓢说的是朴伟,现在在含凉殿皇后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