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姜参不同意楚昭的做法,身为一国之君,楚昭算计他国,在他看来颇失为君的气度,然而楚昭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若非高句丽来犯,楚昭会算计高句丽吗?有因有果,楚昭只是让高句丽记住教训,让他们从今往后都安安分分。
“陛下,为臣者为国为民,可以不记他人嘴短,为君者,声誉极重,若是叫他邦得知陛下亲自算计于他们,岂非让他们觉得大昭无人。”姜参继续说服楚昭,楚昭摇了摇头,“先生,旁人所言很重要吗?”
“朕是什么样的人,朕需要让天下乃至外邦的人都看到?非是相交者,若依谣言而断一人,如此之人,何以交?”论口舌一般人如何能比得过楚昭,姜参是楚昭的先生,早先就已经见识了楚昭的厉害,如今楚昭年岁渐长,满腹知识更进,越发是厉害。
姜参是自知说不过楚昭,但他又没办法认同楚昭所为,劝不知何起,岂不叫姜参为难。
“陛下,这是冀州刚传来的折子!”在这尴尬之时,其他人又不敢插话,还好华兰走了进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华兰能感觉到气氛的诡异,看了一眼,还是将折子送上。
“朕看看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楚昭喃语了一句,却让众人的心一紧,楚昭竟然说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有种不祥的预感。
楚昭拿着折子看了半响,众人等了许久不见楚昭反应,偷偷抬头看了楚昭一眼,楚昭抿着嘴,眼中尽是冷意,果真是坏消息?
“钟善领水军首战被海盗设伏,一行一万水军,死五十,伤三百,已经退回了冀州!”自楚昭接管三军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败绩,下面的人都不可置信。
鲁种连忙朝楚昭伸手,“陛下,能否让臣看一看?”
“诸卿都看看吧!”楚昭将折子给了他们,鲁钟先看了,果真是败了,甚至连钟善都负了伤。
“如此说来,化被动为主动,出船攻打海盗并非上策。”诸人传了一手,吴用小声地说了一句,然而却引得楚昭一声冷哼。
“败了一次就不敢打了,这样的军队还是军队吗?”
吴用果断地缩了脖子,鲁种道:“陛下,是否派一个熟悉水战的人前去帮帮钟善将军。”
“自冀州的水军成立以来,钟善一直代朕训练水军,朕敢说这天下间再没有比他钟善更善水战的人。钟善之败,非不善于战,而是谋。”楚昭分析着,她对钟善很了解,对于冀州的水军也并非一无所知。
“陛下既知,那派一个谋士去为钟将军出谋划策?”卫九轻声地问,他们不懂战事,并不清楚楚昭究竟是什么样的章程。
楚昭一下一下地敲在桌子,显然在思考,然后萧其陈与齐淮还有柴景一同道:“臣愿往!”
三个人一起出声,说完了个个都面面相觑,不想都有同样的心思。
楚昭看了一眼他们三个,柴景为兵部尚书,自请去冀州为钟善出谋划策,楚昭第一个给否了。齐淮与萧其陈……
目光在这二人身上一转,相比起齐淮来,不必说的,楚昭更信任的是萧其陈,所以,这件事交由萧其陈去办。“萧卿,你还要为朕绘一副与众不同的舆图,此事就交给你了。”
“诺!”萧其陈开口就是胸有成竹的,如今楚昭说了,事情便就定下了,柴景与齐淮都同时看了萧其陈一眼,萧其陈与他们二人一笑。
两人也只能扯了一个笑容回过,楚昭道:“若无他事都退下吧,萧卿随朕来,朕还有其他事要卿去办。”
站了起来,楚昭便走,萧其陈应了一声跟上去,柴景握紧了拳头,齐淮是没想到有那么多人想去冀州,萧其陈一个文弱书生也要凑热闹,偏偏楚昭还选了他。
“陛下!”萧其陈尾随楚昭而去,楚昭道:“你这一次去冀州,带上阿宸。”
萧其陈第一次露出了惊愣的表情,真心的惊愣,楚宸如今才多大的人,楚昭让他带上她一同去冀州,去冀州做什么?
“朕意为兄嫂迁陵,阿宸是他们的女儿,理当亲自去将他们接回来,此事也是朕要你办的另外一件事。”楚昭说明原由,那就更让萧其陈顿住了。
“陛下,若为端敬皇帝与元善皇后两位迁陵,那非是小事,当叫朝臣相议才是!”萧其陈提醒楚昭,楚昭一眼扫了过去,“此乃家国,非国事。”
“天子无家事,尤其陛下若为端敬皇帝两位迁陵,那世祖皇帝与元谧皇后当如何?”萧其陈指出,天子追封七庙,世祖是为楚章,元谧皇皇后就是楚太夫人。他们都葬在冀州,若要迁,何以只迁两人。
楚昭道:“那你就帮朕想想,究竟要怎么样能只迁朕的兄嫂二人,而不动另外两位。”
直接将难题丢给了萧其陈,萧其陈更是惊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昭,楚昭却十分肯定地冲他点头,“对,你没有听错,朕就是要你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在回京城的时候,将朕兄嫂的陵迁回来。”
“陛下,这不合规矩,臣不能啊!”这摆明就是件难事,楚昭若非想不出办法来,也不至于丢到萧其陈的头上,萧其陈自己都反对,这会儿却被楚昭下令让他想办法解决此事,萧其陈欲哭无泪。
楚昭道:“你可知道,若是不能将兄嫂葬入皇陵,朕此生都不得安宁。”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萧其陈道:“那就将世祖和元谧皇后的陵一同迁入皇陵。”
“他们要是进了皇陵,往后朕宁可烧成灰叫人撒了也不进皇陵。”楚昭甚是不客气地说完,萧其陈差点没被吓死了。
话说楚昭想要自己死了之后烧成灰一洒的念头到现在都还没有打消吗?相比起那传说中的两位来,萧其陈更是着紧楚昭这位真正为国为民建下功勋的皇帝。
“还请陛下宽限臣些时日,臣必尽全能为陛下办妥此事。”舍得舍得,有舍而有得,如今的萧其陈果断的取舍。
“好,多谢萧卿了。”让人为难地干活,谢是必须要的。
“阿宸与萧卿一路同行,万望萧卿费心了!”还有个拖油瓶别忘了!
悲剧的萧其陈原本满是信心地决定大干一场,突然被楚昭要求多了一样任务,还是忒为难的任务,还有一个拖油瓶,虽然是他弟子,然而在他看来依然是拖油瓶。
相比起他的郁郁,楚宸就高兴了,因为楚昭不仅让她跟着萧其陈学东西,更是去为她爹娘迁陵入京的。
自从回了长安,楚宸就再没有去祭拜过楚毅之夫妇了。每日拜着一个牌位,也不比去他们的陵前与他们说说话的好啊!
“先生,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楚宸与萧其陈见一礼,萧其陈看了看她背后的人,两男两女,俱是劲服,可见是楚昭给的暗卫。
楚昭说好了,楚宸一路以周宸的身份与萧其陈同行,不过是萧其陈好友之女,恰好要回冀州探亲,所以萧其陈就捎上了。
钟氏得知楚昭让楚宸同萧其陈回冀州,还要将楚毅之跟媚娘的灵柩带回长安,葬入帝陵,钟氏轻轻道:“何不缓一缓?”
“我已经缓了几年。”楚昭如此说着,倒也是事实,她没有在迁都长安之后就立刻将楚毅之跟媚娘的陵迁来,就是为了大昭,如今有什么不能迁的。
“有萧卿在,他会帮我想一个既可以迁陵,又不会叫人生疑的办法来。”楚昭显然对萧其陈很有信心。
钟氏看了楚昭一眼,“你是不是忘了无为大师。”
无为大师,老和尚,楚昭还真是忘了这位了,“旧京被徐禹攻下之后,他不是失踪了吗?”
“失踪是避起来了,难道能避就不能再出来了?”钟氏问楚昭,楚昭惊觉自己就是问了个傻问题,幸好钟氏没抽她。
钟氏道:“你既一意要将你兄嫂的陵迁回来,那就让他帮忙吧。”
是啊,老神棍那是出了名的,若是他说一句楚毅之跟媚娘迁陵回长安有益于大昭,想必再没有人会说不了吧。
她真是急糊涂了,怎么把这位给忘了。“阿娘,谢谢你!”
得亏了钟氏提醒,她就是想不出个好办法来解决楚毅之跟媚娘迁陵的事,楚章和楚太夫人,他们就好好在冀州呆着吧。牌位能改名,楚昭拜着不知是谁的人还高兴点,若是要年年拜他们的陵,楚昭要吐血。
钟氏摸摸楚昭的头,“你心里装的是国家大事,不过也要注意休息,不可累了自己。只有阿满一个兄弟,是不是太孤单了点,不如,你再添个孩儿。”
对于钟氏如此的提议,楚昭果断摇了摇头,“阿娘你看我确实没什么姻缘线,选了那么一个,还是有那么多纠葛的人。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阿冶这个皇后当得也不错,宫中的事有阿娘操心,他安安份份的,也无须朕费心顾忌他。又有阿满堵住朝臣和天下人的嘴,朕觉得与其费心再去找个男人经历,更宁愿把心思都用在国事上,再不然就多陪阿娘跟阿宸还有阿满。”
一直都清楚自己要什么的楚昭,面对钟氏的劝告,楚昭有她自己的想法,钟氏细细看了楚昭,她很清楚楚昭对柴景并没有过深的感情,但是楚昭说的那些在钟氏看来也无可厚非,毕竟她也算是过来人。男人,并非女人必不可少的东西,既然楚昭喜欢现在的生活,就这样过下去挺好的!
钟氏的豁达,于楚昭来说是不可缺少的,楚昭再次道:“阿娘,谢谢你!”
“又说傻话了。”钟氏敲了敲楚昭的脑袋,楚昭与她笑了。
“无为大师现在在哪儿呢?”这件重要的事情可不能忘了问,钟氏看了楚昭一眼,“自然是在长安!”
一句话叫楚昭傻了眼,“老和尚进了长安,我怎么不知道?”
老和尚这三个字叫钟氏挑了挑眉,楚昭赶紧的改口,“不是,我是说,无为大师这样的高僧进了城,怎么可能都没人知道,连带着我都不知道呢。”
“他这一生受盛名所累不少了。如今难得清净清净,有什么不好的。”钟氏显然对无为甚是崇敬,也认同无为大师的所作所为。
楚昭道:“这样的话,那他肯帮我这个忙?”
“举手之劳的小事,有什么不肯的。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被人诬陷克父克母,也是他帮你的。当初他见过你后为你批字的,还真准。”被楚昭一提,钟氏也想起了之前的旧事,感慨一声。
“我还希望他不准呢。他要是不准,阿兄或许还好好的。”楚昭能当皇帝是因为楚毅之不在,若是楚毅之在,哪有她的份。
钟氏倒是不这样想,“你阿兄在,或许他不一定能做到你这样的地步。”
楚昭道:“怎么可能!”
她能厉害得过楚毅之才怪!楚昭是第一回不认同钟氏的话,钟氏道:“你阿兄对世家甚崇,没有你的果断,你觉得与世家的博弈,错过了好机会,还会有压住世家的可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两方博弈,争的是时间,更是双方的斗智斗勇。
“你是个异数,明明与你阿兄一般是我养大的,偏偏从小就不喜欢世家,处处看他们不顺眼,为着此事,你阿兄告了你不少状!”钟氏感慨,不过那异数两个字,引得楚昭咳嗽了一声。
“世家,世禄世卿罢了,都是靠祖宗的本事,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因为他们生得好,就看不起天下人了,什么道理。”楚昭嘀咕,不是她不喜欢世家,而她不喜欢世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大的嘴脸。
钟氏道:“这就是你跟你阿兄最大的差别,你能公正是对待天下的人,但你阿兄就未必了。在他的心里,他也觉得世家更可信。”
“所以,你们兄妹的不同,必将引起争执,你阿兄不在,不必争执,你们都好好的,这样也算是有得有失。”钟氏很中肯地说,“如今的大昭,我看着挺好的,一直这样下去,想必会更好!”
于楚昭的肯定,叫楚昭为之动容。楚毅之,死在了最好的年华,是她们活着的人心中最大痛的,钟氏也只有往好的方面去想,心才不会那么痛。
“若是有下辈子,我一定还当阿娘的孩子,阿兄还是你的孩儿,只是阿娘要给我们找个好阿爹,我们活在太平盛世的,不必受今世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