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管别人怎么想,只做他以为对的事。
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
“臣对不住陛下。”韦尚任与楚昭磕头,也是说明了他的选择。
“谢陛下成全。”韦尚任再拜,他在楚昭与那诸多举子之间选择了他们,就算是放弃了楚昭。
想他自随楚昭以来,楚昭对他委以重任,而今,他还是为了旁的人而舍了楚昭,是他对不起她。
“即然你做选择,玉笏留下,除官服,走吧。”楚昭并没有迟疑,下令让韦尚任做完他想做的事,离开。
“谢陛下。”韦尚任再拜,将手上的玉笏捧上,三珠看了楚昭一眼,立刻上前双手接着。
接着,再有人上来除去韦尚任身上的相服,姜参等人大惊而唤,“陛下!”
想楚昭历来对他们礼遇有加,如今竟然让韦尚任除服而去,这是何等盛怒而为。
“怎么?觉得朕不对吗?”楚昭利目相向而问,姜参道:“任重,天下名士,陛下夺其职,臣无话可说,然陛下令任重除服离去,陛下,伤乎任重乎?”
“自韦卿随朕以来,朕对他委以重任,今他为了一群居心叵测之人而舍于朕,伤朕乎?”楚昭反问了姜参,姜参一顿,别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能唤了一声陛下。
连姜参都不能让楚昭改变主意,谁还能,或许,有多少人是真心想让韦尚任留下。
毕竟昔日里,楚昭对韦尚任的器重众人有目共睹,有多少人巴不得韦尚任退而代之。如今得偿所愿,更见楚昭对于韦尚任的盛怒,怕是韦尚任再也没有复起的机会。
“韦卿,请。”楚昭朝韦尚任伸手,竟是要逐其之意,姜参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臣,拜退。”韦尚任哪怕被服去了朝服,并不见怒怨,只与楚昭再次一拜,缓缓地退了出去。
卫九看到韦尚任如此,又抬头看了楚昭一眼,咬下唇道:“恕臣失礼。”
丢下这话便追着韦尚任而去,楚昭并不制止。
“任重,任重。”刻入骨中的礼仪让卫九唤着时急急地上前,韦尚任听到叫唤回过了头,“你怎么出来了。”
“陛下待你太苛刻了。”卫九上来就说了这一句,韦尚任摇头道:“莫说这样的话,是我要得太多,陛下不想再纵容了才是。”
卫九道:“你也是为了陛下好,若非如此,你又何至于此。”
韦尚任摇了摇头,“非为陛下,我更不忍那么多的寒窗苦读的人,因为一些人的私欲而毁了一生。”
“陛下是一代明君,能够辅佐陛下开创一代盛世实三生之幸,你,且莫因我而心生怨恨。”韦尚任劝着卫九,卫九张了张唇,“当初是你将我引见陛下。”
言外之意更是感于韦尚任,韦尚任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将你引见,用与不用在于陛下,你感于我,更该谢陛下。”
“任重。”卫九不知该如跟韦尚任说的好,唤了一声,韦尚任伸手拍拍他的肩,“走了。”
大步走了出去,礼部外头被墨军团团围住的举子们看到韦尚任走了出来,竟然被脱去了朝服,心下难掩惊讶。
“大人?”与韦尚任相熟的世家子们上前一步,询问地唤了一声。
韦尚任目光如刀,“今日之事,陛下不会再追究,往后脚踏实地,别再想那些旁门左道,否则,天也救不了你们。”
一番厉词,叫人听得打从心低里发毛,韦尚任说完并不再停留,大步地离开,不一会儿,武平之捧着楚昭的圣旨出来,“陛下在旨,举子闹事一案,由韦任重以相位而为诸举子作保,陛下网开一面,但有再犯,所有举子都将夺去科考资格。”
听到这道圣旨,哪里不明白韦尚任为什么被脱去朝服出来,竟然是为了他们,为了他们呐。
那么原本楚昭是打算把他们全都夺去参考的资格?一想到这里,那寒窗苦读多年的人不由地暗自庆幸。
若不是有韦尚任作保,以相位而为他们争得了一次机会,他们的一生就都毁了。
“你们好自为之。”武平之虽然是世家,却非出自于大世家,对于世家的归属不重,他身为礼部尚书,总理科举之事,这些世家竟然趁机闹事,武平之恨自己无能之余,又何尝不怨他们。
若非楚昭所说的惩罚太重,竟叫那些无辜的人都牵涉其中,他也绝不会为这些世家子弟求情。
“大人。”武平之的脸色不好,还有那不知趣的人找事。“陛下因为区区打架一事而废一相,是否过于暴虐?”
“区区打架一事?你可知这是何处?”武平之心里早憋了一肚子的火,有人撞了上来,武平之还能忍才怪。
“天下脚下,大昭六部重地,你们聚众闹事,早违了大昭的律法。”
“那是因为试题涉漏了,我们只是想来问个清楚。”有人说出了先前来时的用意。
“证据呢?试还没考,你们怎么知道试题涉漏了?试题由诸公所出,陛下阅览同意之后锁于宣政殿,只有在开考之前才会送到礼部。连我都未必能看到整份的试题,你们凭什么觉得试题能涉漏出去?”武平之直问,刚刚没有机会说,现在终于是有了。
“既然有流言传出,理当证实。”有人说话,武平之道:“你是用什么身份来提这样的要求?”
“况且,查实一事,何时由礼部来做了?你们若是当真对试题存疑,自可上告京兆府,若是京兆府不予受理,还有大理寺,御使台,你们到礼部来是想干什么?”武平之一直都觉得楚昭下令所修的大昭律极好,对于上告的条条写得一清二楚,直让人无可反驳。
“怎么?你们想说你们没有看过大昭律?”武平之问完之后下面一片死寂,武平之再次问。
有人小声地嘀咕,“自然是读过。”
“读过了还不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书都白读了?”韦尚任因为这些人的居心不良而离朝,武平之心情也变得极其不好,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极不客气。
下头的人面面相觑,半天没敢吭声,武平之再接再厉。
“三人成虎,在听话的时候,都长长脑子,想一想事情究竟对不对,被人利用还不自知,何其蠢,似你们这般的人,如何为官为民?”
埋汰得够恨,前头的几个脸都黑了,“尚书大人何必顾左右而言他,还请你转禀陛下,我们为韦大人求情,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刚刚说得很清楚,你们求情可以,夺去你们终生参考的资格,你们愿意吗?”武平之把话说了出来,吓得那刚刚说话的人都退了一步,武平之嗤笑出声。
看看这些人呐,韦尚任愿意为了他们舍了相位,又何偿不是舍了一生的前途,可这些人,却不愿意如同韦尚任一般。
武平之的眼中流出了冷意,若是韦尚任知道这些人没有人愿意,该有多心寒呐。
“我愿意,我愿意!”在武平之心冷之时,有人伸出了手高喊。
“今日之事,是我等犯下的过罪,不该让韦大人为我们承担。还请尚书大人代为转奏。韦相是国之栋梁,我等不过蝼蚁罢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处罚了我等。”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走到武平之的面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武平之刚刚冷下的心总算是被暖了回来,打量了那青年一眼,武平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程涣之。”青下自报家门,武平之道:“你还算有点良心,不过陛下的旨意已下,往后,代韦相为国为民,多多尽心吧。”
武平之一眼掠过下面的那些人,冷冷地笑了,转过身往里去,礼部的大门随之关上,那程涣之叫唤道:“尚书大人,尚书大人。”
他们并不想,楚昭在远处的高楼上,将下面的那些人看得一清二楚,冷冷地笑着,“朕就是为了这些人而舍了国之栋梁。”
她的身后站着柴景,柴景道:“那是韦相自己的选择,与陛下无关。”
“你都查到了什么?”楚昭听着柴景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背对着柴景,柴景自是看不到。
“卫氏欲让卫家子弟崭露头角,引起陛下的注意。”柴景说来。
楚昭回过了头,“这个注意,并不是一般的注意吧。”
柴景道:“自大皇子出生后,陛下再无所出,大皇子毕竟年幼,陛下又正值当年,难免叫人意动。”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柴景说出这样的话来,楚昭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意动啊,他们的意动就是惹朕不高兴,是想要让朕弄死他们?”
长得貌美的人偏偏说着这样凶残的话,柴景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陛下历来仁厚,怕是他们都想不到,陛下这次会如此苛刻。”柴景说了一句不算拍马屁的话。
楚昭反问道:“你觉得朕苛刻了?”
柴景被问得一顿,“苛不苛刻,只是因为立场不同,站在世家的立场,陛下盛怒之下欲夺一百多人终生参加科考的机会,就是让他们一生都不能出头,自然是苛刻。但于陛下,陛下对世家一再容忍,他们却一犯再犯,实属自寻死苦,与人无尤。”
一句立场不同,都是聪明人,谁还能不清楚话里的意思?
“立场不同,还真是能解释很多事。依你所见,韦卿离朝之后,何人适合接替他?”楚昭像在跟柴景讨主意。
然而柴景的神经已经绷紧,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想法,他不能确定楚昭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谨慎地道:“若是依韦相而论,韦尚书是极好的人选。”
“刚夺了韦家的相位,又再给另一个韦家人同样的相位,世家们会不会觉得,朕怕了他们?”楚昭询问地走在柴景的身旁,柴景道:“陛下从来不畏于谁,他们要是有这样的想法,只会是他们自讨苦吃。”
“话虽如此,朕更该连这样的猜想都不给他们才对。”
楚昭的声音轻轻地响在柴景的声畔,似如情人般的喃语,柴景努力控制自己不能被楚昭蛊惑。
“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学不乖呢,一如你,怎么就那么贪心?”楚昭的话锋一转,人已经站在了柴景的面前,柴景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楚昭凑近柴景,“你借卫氏的心思,提醒着朕,朕膝下只有阿满一子,长此以往,总会被朝臣催促。怎么?你觉得朕只能跟你生孩子吗?”
此时的楚昭极其不悦,因为世家的不安份,更因为柴景的贪得无厌。
“难道你没有去看过,朕让人给你喝的是什么?你再也不可能有子嗣,朕就算要生,也不可能跟你生。”楚昭冷洌地提醒柴景这一点,柴景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
楚昭更是盯着他,“怎么?这是你的选择,现在后悔了?”
“陛下何以欺人太甚?”柴景从牙缝里挤出这话。
“是谁欺人太甚?嗯?”楚昭挑眉地问,“世家,果然都是一般无二,贪得无厌。”
一句世家,自然包括了柴景,柴景努力地控制住体内翻滚的怒火,不敢逼近于楚昭一步。
“卿大婚之日,朕必有好礼相送。往后,卿要记住自己的本份。”一句本份,再次提醒了柴景他们之间的差距,楚昭是君,他是臣。
曾经他希望自己可以在楚昭的心中有点不一样,却原来都是奢望,他们之间隔着的血海深仇,楚昭不杀他,已经是隐忍到了极致。
“臣,谢陛下。”柴景一直都是一个聪明人,聪明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聪明得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退下吧。”楚昭开口,柴景退了下去,不曾抬头看到楚昭看向他里,眼中流露出的冷意。
她说世家贪得无厌,并不是随口说说,柴景成亲,想要用这个消息试探她,她就让柴景看看,如今的柴景在她心里究竟算是什么!
越是想,楚昭的心就更冷,柴景啊柴景,自然是一个懂得审时夺势,也足够有野心的人,以前她想要用孩子来牵制他,如今嘛……
楚昭双手交握,心中闪过一些想法,最终落定,柴景啊柴景,想要算计人,你也要有被人算计的觉悟。端看谁更棋高一着。
“陛下。”楚昭想着的时候,华兰唤了一声,双手奉上了一道消息,楚昭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