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韦尚任还没想到再次回朝的办法,诸位被钟氏传召入宫的夫人们兴高采烈地回来了,自然也包括韦夫人。
韦尚任早就知道,能搞事的楚昭,生了她的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是,母女配合得太有默契了。
“娘娘欲兴女学。”韦夫人将消息告诉韦尚任之后,韦尚任嘴角抽抽,“太学跟武堂都已经设了女班,陛下也开了女科,如今再兴女学,岂不是多此一举?”
韦夫人给了韦尚任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韦尚任心里直犯嘀咕。
“你们男人那点心思,瞒不过我们。你也别拿我当傻子。”韦夫人冲着韦尚任说了一句。
“夫人说的哪里话,我们夫妻一体,我拿了夫人当傻子,那不是也觉得自己是傻子?”韦尚任心里苦,再苦也不能表现出来。
“太学武堂的情况如何,别说你不知道。陛下和娘娘连公主都送入了太学,太学的优劣,陛下跟娘娘能心里没数?娘娘提议兴女学,不过是防着你们作怪。”
“我可真是冤枉,太学和武堂的学生,我向来都是一视同仁。”
“你一视同仁,难道其他的先生也一样一视同仁,聪明人不说傻话。”夫妻之间尽可直言,韦夫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能说,不好说。
韦尚任……韦夫人道:“早些年陛下在太学和武堂写下了有教无类的话,太学和武堂招生不分男女,再兴女科,女官。当时我们心里都怕陛下是一时兴起,长久不得,所以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都不掺和。”
“夫人担心的何尝不是我担心的。自古并无女官,陛下虽然年轻,又能有多少千秋,陛下在还好,下一任的继位者,谁又保证有如陛下之心?”韦尚任同样有这样的顾忌,但是楚昭一意孤行,他拦不住。
韦夫人又看了韦尚任一眼,韦尚任差点要炸毛了,“夫人是有什么话不好对我说?”
“没有。”韦夫人淡定无比地说,“我已经答应了娘娘,女学一开,我会到女学当先生。”
“不是,夫人,你怎么就答应了呢?”韦尚任听到这话,赶紧的追问,韦夫人昂起头道:“怎么,我没资格当先生?”
“夫人饱读诗书,区区的先生,怎么会没资格。但是,夫人刚刚不是说,恐女科女官之事不能长久吗?”韦尚任再次提出这个问题,韦夫人微微一笑,“太学,武堂,将来你们男人费点劲就能把女人挤出来,独独女科,以陛下和娘娘之名而立,若非大昭亡而废,将来谁敢轻易的废女学?”
韦尚任完全呆住了,随之更是禁不住泪流满面,楚昭要捧女人,真是不留余力。连跟大昭兴亡的话都撂出去了。
楚昭是开朝的皇帝,她说的话就是定制,将来不管是谁继位,再继位者是谁,除非他否了大昭,否则他敢废了楚昭这位开国皇帝撂下的话吗?他要是敢,第一个容不下他的就是这天下的百姓。
一种无力感蔓延了全身,韦尚任挥挥手道:“夫人既然打定了主意,只管去做吧。”
韦夫人看到自家夫郎这般模样,忍俊不禁。
“郎君,如今的女官们,忽略性别,可有叫你满意的?”韦夫人巧笑而问,韦尚任道:“如今的女官,知出仕不易,比起郎君们来,是要勤奋努力,但是夫人,有些事不能一概而论。”
“那是自然,但是,至少不管对谁,都要给机会,将来的事太长远,眼下的你我,尽心尽力,问心无愧即可。”韦夫人说出了往日韦尚任为人之道,同样也是她此时的心境。
作为一个女人,她又怎么会不希望女人能有那么一天可以和男人并肩而行,共执天下?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明明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害怕将来的不长久,她就不去努力了?
楚昭作为女帝,一直都要为之努力,还有那些女官,那么多年轻的女郎,她们只想尽力而为,哪怕有一天,大昭再也容不下女官,叫她们死无葬身之地,她们也为自己争取过,虽死无憾。
“阿娘想办女学不是一两天了吧?”韦家夫妻在说话,宫里最尊贵的两个人也在谈心。
楚昭是不知钟氏的打算的,等知道了,还是钟氏问她借留在京中的女官,听说了钟氏一系列的安排,楚昭立刻配合无间地撂话。
“怎么?想不到我会帮你这么大的忙?”钟氏反问楚昭,楚昭点头道:“是想不到,阿娘出手,非同小可。”
朝着钟氏竖起大拇指,钟氏道:“别告诉我你没有办女学的打算,只是事情太多,你腾不出手来办。你想办没能办的事,当娘的帮你一把。”
一言道破其中的玄机,楚昭直点头,“果然有阿娘相助,如虎添冀。”
好话不要钱的丢出去,钟氏道:“你都想好了要做什么,当娘除了支持你还能如何?”
“谢谢阿娘!”楚昭偎了过去,抱住钟氏的手臂,楚昭道:“想为女人争一口气,非儿一人能成。冀州靠着多年的积攒,一股作气在女科开时得了首捷,但这两年参加女科的女郎们,明显看出来了才学,胆气不足。”
“想让女人真的可以和男人争一争,现在是不行的。”楚昭轻轻一叹,说出了诸多的事实。
“一如你为了和世家争而开太学和武堂,此时无人,不代表以后无人。女学亦然。”钟氏一言道破开女科的目的,楚昭大笑不止,“要不说有阿娘在,后顾无忧呢。”
钟氏何等犀利,借着楚昭做过的事,套用在女科上,但却最最实用。
“先生我都为你找好了,校址也选好了,你这个陛下,接下来的事要靠你。”钟氏能开头,但是想要让女学引得天下的注目,必须要楚昭接管,她只能作为辅助。
楚昭微微一笑,“阿娘觉得,我当这女学的校长如何?”
“太过了。”钟氏如此说来,“你当了女学的校长,即女学的弟子皆出于你门下,太学和武堂你有言在先,只有考进天班的人,才能听你的课,如此厚此薄彼,落人口实。”
“那阿娘当校长。”楚昭退而求其次,钟氏却摇了摇头,“我是宫中之人,若是以我之名而兴女学,女学究竟是算什么?教女郎们管理内宅事务的,还是朝中大事的?”
“你想让女学受人重视之心不错,未免关心则乱。太学武堂你都能选出合适的选校长来,如今更不能乱。”钟氏劝着楚昭,楚昭一下下地摇头,“这位女校长啊,实在难以选择。”
楚昭觉得自己或是钟氏算是比较合适的,有皇帝护着的女学,一般人敢找女学的麻烦吗?
但是,又如钟氏之言,她能太学和武堂立下了考进天班才能听她授课,作为天子门生的话,她跑去女学当了校长,岂不是女学的所有学生都是她的学生,这个,是有点过了。
一个激灵赶紧的让自己的心思正过来,想给女人长脸也不能以树敌为代价。
“姬氏如何?”钟氏突然提出了那么个人,楚昭毫不避讳地道:“阿娘觉得行?”
钟氏扬了扬眉,“怎么,你之前就想用她,之所以没跟我提,是怕我还记着以前的仇?你娘是心胸狭窄之人?”
“不是,我阿娘的心胸气度,纵是男儿都比不上,怎么会狭窄。”楚昭就算有这层担心,打死也不能认。
钟氏自己生的女儿,她能不知道,冷哼一声,“不说姬氏当初的炫耀在我看来像是小儿使性,她拿我当了对手,我却从来没有把她当作过对手。当初你用她时就知道你阿娘是什么人了,一到关键时刻,怎么犯起糊涂?”
被训了一顿的楚昭辩驳道:“女学是阿娘提起的,我总不能为了别人,伤了阿娘的心。”
自家的孩儿时时的念着他,再没有这更叫为人父母者高兴的。
“你的心意我知道,你记住,你念着我的时候,我更念着你。姬氏父死夫亡子故,她又与家族翻了脸,她当初投奔了你,是因为她没有退路,如今她成了女官,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她不会甘愿再回去过以前的日子。”
“当初的太学和武堂,你是为了扶持寒门,所以才选了萧其陈和鲁种当校长。而女学之兴起,是为了跟男人抗衡,当校长的人,只要一心一意为了女人而奋斗,是何出身并不重要。”
事情的诸多内幕,今被钟氏一语道破,楚昭乐不可支,她娘果然明白她的打算。
“可惜阿娘是太后,否则有阿娘在朝廷相助,我能省许多事,哎哟!”刚说完就被掐,钟氏道:“前朝重要,这后、宫就不重要了?”
说到这里,钟氏就一肚子的火,“宫中的事,没有我,你能甩手得如此干净?”
“那是,那是,家宅不宁,安能平定天下,阿娘至功,至功。”楚昭老老实实地认同钟氏的付出,哪敢说多半句。
再次引得钟氏一声冷哼,“冀州之事,其陈开了好头,他是宰相,如今韦相离朝,你该召他回来了。”
话题转到了别处,楚昭道:“我已经送了密诏,最多半个月,萧相就会回来了。”
楚昭心里有数,样样都办好了,钟氏也放心。
“如此,姬氏一事说定了。”楚昭与钟氏再问了一句,钟氏道:“你若是有其他的好人选,自可更改。”
“不改不改,姬氏这样的人,年龄,资历,本事都摆在那儿,最要紧的是六不靠,她知道我的心思,只会将我想做的事做好。”论识人心,楚昭向来不差,否则她也不会成为大昭的皇帝。
“等萧相回来,也该主持一回太学和武堂的天班考试了。”楚昭冒出那么一句,钟氏道:“怎么,觉得阿宸到火候了?”
对于楚宸,两人各有心思,楚昭笑了笑,“阿娘觉得一个人成长最快是什么时候?读书识字,只能知礼,如何用,总要经的事情多了才会懂。”
“阿宸的年纪不小了,趁着现在百废待兴,这是她建功的好时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还是盼着她能多看多听。”看得多,听得多了,见识自然就会上来了,那比死读书有用得多。
钟氏道:“你要求通过天班的考试内容是你出,还是他们出?”
他们指的自然是姜参等大儒。楚昭道:“进了天班都是我的学生,当然是我出,让他们一搅和,选出来的就不是我要的学生,而是他们想要的。”
活了两辈子,楚昭还没当过正经的老师了,这一回,多少人盼着能成为她的学生,她呢,也想好好地试试,有多少人有资格当她的学生。
“阿娘,我们可是有言在先,阿宸能不能通过考试,结果你都不许掺和。”楚昭突然冲着钟氏说了一句,钟氏瞟了她一眼。
“以往你阿兄如何教你,我管过吗?”一句话丢出去,楚昭呵呵一声,“我这不是提醒阿娘一声吗?阿宸的事,我心里有数。”
她这一句心里有数,钟氏依然觉得没谱,楚宸是楚昭费尽心思养大的,从小到大,楚昭手把手教她读书,送她进太学,给她竖立目标,到现在,楚宸一直都是以楚昭制定的目标为目标而奋斗着。
但是,哪怕钟氏也拿不准,楚昭究竟想让楚宸成为什么样的人。
或者更应该说,钟氏不知道,楚昭将来会将皇位传给谁?
站在钟氏的立场,不管是楚宸还是楚操都是她的孙儿,钟氏没有厚此薄彼之分。但是,她见过楚昭是如何教导楚宸的,亲授帝王心术。钟氏心里犯嘀咕,不能跟楚宸说,更不能跟楚昭说。
她最怕的是,楚宸真的学会了,而且如楚昭一般融汇贯通,楚宸与楚操年纪的差别在那里,将来如果他们姐弟斗了起来,怎么办?
很多次,钟氏都想提醒楚昭一次,然而她又不敢说。她不怕什么人用诡计,只怕楚昭想多了,以为她偏了楚宸。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一但楚昭生疑,最终要为此而付出代价的,只能是楚宸。
“阿宸啊阿宸,我很希望我教了她的她都能领会,不用太多,只要有三成,我就满足了。”楚昭不知钟氏想什么,只是突然感慨地说了一句,钟氏一眼看过去,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生的孩儿,并不是多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