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苏禾一行人启程回京了。
去信给李慕憬,让他来道观,请老道长给他瞧病。但很快这想法就被掐灭了,李慕憬身体虚弱,已经无法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只会加重他的衰竭。
裴琰要赶回去见他,求了老道长,他始终不松口,不肯入世。没法子,小夫妻把三个娃娃抱到他面前,承诺只要他同意入京替李慕憬看病,三个娃娃随他挑一个当徒弟。
老道长眼睛顿时睁得比天上的太阳还要亮,立马去收拾他的东西了。
满满一大背篓的草药,加上两个半人大的包袱,拎起来里面咣咣当当的,不知道放了些什么。
“快走,快走。”老道长兴致勃勃地催促道。
苏禾心慌起来,到时候真要被他把孩子抱回山上,那她可不得又要每天受煎熬。
“无妨,到时候大不了咱们陪着一起。”裴琰说道。
好吧,好吧。
苏禾惴惴不安地迈出了道观的门。
回头看去,陈旧古朴的道观被阳光笼罩着,倒真让她有几分不舍。若能隐居于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每天吸吸天地之灵气,保不准她和裴琰也能活到一百多。
如此一想,她又乐滋滋地地笑了起来。
裴琰回来了,她又爱笑了!
大船在水上走了近一个月,终于返回了京城。
还没到码头,便远远地见到码头上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偌大的玄鳞卫大旗绵延了数十里,沿岸也都挤满了人。裴琰在苏禾的掺扶下走出船舱,站在了甲板上,刹那间,岸边响起了雄壮的呼喊声:恭迎永骁王回朝!
“恭迎永骁王回朝!”
“恭迎永骁王回朝!”
“恭迎永骁王回朝!”
山呼海啸!
高呼不止!
裴琰一身明亮的紫色锦衣,手搭在了额前,朝着岸边看去。岸边最前面挤的是玄鳞卫,后面是百姓,帕子,鲜花,瓜果一股脑地往船这边丢。
“东西够吃吗,多浪费。”裴琰嘴角挑着笑,弯腰捡起了一枝花,放到鼻下嗅了嗅,转过身簪到了苏禾的发间。
苏禾摸了摸花,也从满甲板的鲜花里挑了支最明艳的芙蓉花,戴到了裴琰的耳边。
大庸国最好的男儿郎,就该一辈子花团锦簇。
“哎哟哎哟,这么多花啊。”老道长从船舱里出来了,往岸上看了看,又看裴琰:“你这个木头竟如此受欢迎啊,想不到、想不到。这样吧,到时候你也跟我回山上去,我不让你当药人了,你当我的大弟子。”
“好。”裴琰笑着应道。
他们一家人都得感谢老神仙赐他们一家团圆。
前面驶来了几艘小船,最前面的那艘船上站着李慕憬,他清瘦的身形包裹在龙袍里,风吹起来,他似是会随风飘走一般。身边是李长弈、李长旭,傅峥,张酒陆、卫峰。三个孩子长高了不少,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朝这边看着。但是看上去三个孩子比前都沉稳了,傅峥尤其变化大,竟没像猴子一般上蹿下跳,站得笔直,小脸上还挂着眼泪。
渐渐的,船近了,秦隋之和张酒陆亲手抱起了木板搭在两船之间,两个人大步跳过来,扑通一声单腿跪到了裴琰面前。
“王爷。”张酒陆只唤了一声,铁塔般的男儿便开始大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身子也抖得厉害,腰间的佩刀撞在盔甲上,撞得砰砰地响。
裴琰慢步上前去,一手一个,拉起了二人。
抬头看去,李慕憬踩着木板,一手扶着李长弈快步过来了。
裴琰迎过去,双手伸向了他,红着眼眶,低低地说道:“小心,慢点。”
李慕憬双手伸过来,一把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嘴唇剧烈的抖动着,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他这样上下打量着裴琰,不停地点头。
“我没事了。”裴琰握紧他的手臂,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肩上:“真没事,你捏捏。”
李慕憬捏了捏他的肩膀,一个用力,拥抱住了他。
苏禾说要去寻他的时候,李慕憬虽也带着希望,可也知道裴琰能生还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万万没想到,苏禾真的把他带回来了!看着眼前瘦了几大圈的裴琰,李慕憬是狂喜的,是激动的,是难过的,也是欣慰的。这一年多,他已是灯尽油枯的状态,就提着一口气,想要再看他一眼。
“苏禾你了不起。”他双手紧握着裴琰的手臂,转过头,眼睛红通通地看着苏禾。
“长公主殿下和老夫人来了。”这时几人身后响起了小锦儿的声音。
裴琰抬眸看去,长公主和老太太相互掺扶着,正从木板上走过来。
“小心。”裴琰连忙过去搀扶二人。
手刚伸过去,那二人已经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哭声瞬间响成一团,二人一左一右地搂着裴琰,从头发到脸,到胸膛到背,一直不停地摸。
“回来了,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长公主哭厉害了,挥起手就往他背上拍了两巴掌。
“娘,奶奶,他现在骨头还脆,别太大力气拍他。”苏禾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说道。
“乖儿,打疼了吗,都是娘的错,娘不该打你。”长公主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没事,也没那么脆。”裴琰扶着她,红着眼睛,低声劝道。
又有几位将军从甲板过来了,围在裴琰面前,给他行大礼。
“都起来,不必多礼。”裴琰一个一个扶起来,在众人的肩上拍了又拍。
“王爷小心点,别把手拍疼了。”张酒陆满脸的泪,伸着手小心地守在他身边。
“没那么脆。”裴琰又拍了张酒陆一下。
张酒陆嘴巴扁了扁又哭了起来。
“你怎么哭得像头牛。”裴琰抱了一下张酒陆,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不准哭了。”
“忍不住啊,王爷,这眼珠子不听使唤。”张酒陆哇哇哭着,越哭越难受。
“你就让他哭吧。”李慕憬嘴角挑起来,哑声道:“他几乎每个月都要悄悄哭一场,荷园的湖都被他的眼泪装满了。”
张酒陆一听,顿时把眼泪憋了回去。
“你别听皇上的,我才没有悄悄哭,我那是光明正大的哭。”
船上的哭声小了,众人围在裴琰和苏禾身边,七嘴八舌地问他这一年多来怎么过的。
苏禾这时才想到老道长,赶紧扒开人群,把正蹲在一边啃香瓜的老道长拉了起来。
“这位就是老神仙,就是他救了王爷。”
老道长抬起头,手指尖勾掉脸上的香瓜子,茫然地说道:“怎么了?”
长公主和老夫人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到了他面前。
“多谢老神仙救我儿子。”长公主噙着眼泪。
“唷,老太太,大妹子,快扶起来。”老道长吓了一跳,赶紧一口咬住香瓜,上前扶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