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农历二月十二,朱由校率领的大军出现在了沈阳城外。
尽管在战火的摧残下,沈阳城早已经是物是人非,满目疮痍,况且大战在即,更是不该搞什么皇帝出行的排场仪仗。可熊蛮子,张立极以及沈阳城内的文武百官,战士兵卒还是早早的把城外数里路给围了起来。
对于许多的兵卒而言,他们不相信大明朝的皇帝,竟然真的踏上了这片土地,竟然真的率领大军,势要直捣黄龙。
他们渴望,作为一个丘八他们真的很好奇,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究竟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如同传说一样,身上长满了金鳞,是龙子凰孙,天生异象。
可真当朱由校的战马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些丘八沉默了。原来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也和他们一样,长着一个鼻子两只眼,原来这能征善战的皇帝并不是骑在麒麟,号召风雨雷电的真武大帝,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信仰被打破,可转头而来的却是更加纯粹无比的呐喊声。
“陛下万年!大明万年!”
这一声声呐喊才是真真正正的来自于每个人的心中。
走在这不算宽阔的直道上,朱由校的心情是格外的沉闷。在来之前朱由校想过很多,可真踏上这片土地,朱由校才真真正正的理解了边军的不容易。
尽管在这几天的重建工作之中,沈阳城外大部分的血渍都已经被抹除,特别是熊廷弼这样一个说不迂腐,可在这样时候又格外迂腐的文官,早已经提前给皇帝即将踏上的直道撒上了黄土。
只是即便在粉饰一新,可这黄土的下面,那乌黑的黑土上面依然依稀可见斑斑点点的血渍。
沈阳城里面早已经没有什么百姓,为了表现对皇帝欢迎,熊廷弼只能是把沈阳城内的军士们喊了出来,跪在道路的两旁,静静地看着皇帝,看着同样是在浑河旁边经过一场惨烈厮杀的袍泽,缓缓的走来。
看着跪在两旁的战士们,朱由校的心情很沉重,他自然清楚这几千人或许就是辽东军团中最“健康”的一群人了。可是看着那一颗颗在战火摧残下麻木而又空洞的眼神,可是身上那在战火的侵染下在已经破败的战袍,朱由校只感觉到眼睛酸酸的,不知道该怎么样说才好。
“熊蛮子,你们辽东军这次伤亡怎么样!”
沈阳城门下,看着正在修补的城墙朱由校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问,立刻喝止了战马朝着一旁的熊蛮子小声的询问道。
“陛下,臣辜负了您的信任,此战我辽东军,废了……”
说着在大明朝堂上一贯以“臭脾气”,“爱骂人”,“性格强”而着称的熊蛮子竟然不由得摸了摸湿润的眼睛。
“这一战我辽东五个军,近七万人。战死者超过三万,余下伤残更有三万余。现如今整座沈阳城内可战之兵只还有不过万余人。陛下!儿郎们太苦了!他们是大明朝最好的士兵,可都怪下官,是我没能指挥好他们,让他们竟然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
熊廷弼的真性情,也让朱由校不由得感到动容。的确,这一战明军的伤亡实在是太大了。甚至是在浑河岸边,两军对垒之时,朱由校就已经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幸好,沈阳城虽然近半数战死,可还是守住了沈阳城。
朱由校没有过多言语,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依然还挂有战火斑驳身影的城头,缓缓的说道:
“大司马,你替朕送送死难的将士们一程。熊蛮子,陪朕去后方看看这些伤残的军人们!”
……
“陛下来了!皇上来了!”
一道声音如同炸雷炸响开来。
恍惚之间,刚才还充斥着各种哀嚎声,咆哮声,谩骂声的军帐中立刻安静了下来。这些早已经被伤痛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战士们,惊讶的看着远方探寻着这道声音的来源。
可朝着前面望去,他们并没有看到皇帝的身影,甚至连那熟悉的熊廷弼的身影也没能看到。
落寞的低下头,不过帐篷之中又再次响起了不断的怒骂声,哀嚎声……。就像是一个玩笑一样,尽管这些为国戍边的战士们渴望让皇帝看到他们的勋章。可是,他们只不过是这大明朝最底层的百姓,只不过是生下来就是“牛马”之人,又何德何能能见到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辛苦了?怎么了好点了吗?”
在不断响起的哀嚎声中,一声低沉而又格外铿锵有力的声音夹在其中。这也让好奇的士兵们,纷纷转过头,探出脑袋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皇上!真的是皇上!那一身金甲的年轻人,不是大明朝的皇帝还能是谁!
看着不断的走到一张张床位前,不断的和一个个士兵握手,仔细询问着他们身体的年轻人,大帐之中再次恢复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皇上!你是皇上!”
好不容拄着拐杖挤进人群之中,露出一颗脑袋好奇的打量着皇上身影的张献忠。看着这个身影,却是越来越感觉到熟悉。
想到了!陕西!那个年轻人是皇帝!张献忠吃惊的大声喊道。
“怎么,黄虎儿!意外吗?没想到朕就是大明朝的皇帝?”
不知道何时朱由校已经出现在了张献忠的面前。
“那个给我引荐书,然后来辽东的那个老者是……”看着朱由校,平素自认为胆大的“八大王”张献忠不由得哆嗦了起来,充满疑惑的问道:“大司马王象乾?”
“嗯!”
朱由校点了点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张献忠。在辽东的两年岁月之中,张献忠已经由一名最底层的军官成长为熊蛮子手底下一名主力团副团长。尤其是沈阳保卫战的第四天,沈阳城险些被敌人攻破之事,就他黄虎儿率着拼凑出来的一个营朝着那城墙的残缺口冲上去,尽管到最后他的那一个营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就连他自己也差一点被蒙古人砍杀,可他们还是如同一颗钉子一样,死死的钉在上面,一直守到敌人撤退。
“不错!熊大人的功劳本已经转呈给朕了,这场大战过后再去军校进修一段时间,就啊团长了!进步很快嘛!”
朱由校拍了拍腼腆的张献忠,继续说道:
“王象乾慧眼识珠,为大明朝,为辽东找了一个人才!辽东重新建设,为大明朝开疆拓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张献忠,这下放心把李定国交到朕的身边了吧!他在北京很好,皇后把他当亲儿子对待,去西苑军校读书的时候,有时间去看看他。”
听到朱由校这凑近耳边低声的话语,张献忠再也忍不住了。原先他纵马陕西,看着官吏掠夺百姓民脂民膏之时,他曾想过怎么才能改变这个结局。
思来想去,张献忠只从史书中得到两个字:造反。可是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原来大明朝的皇帝是这样一个人,是这样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人。
张献忠不语,泪水打湿了眼眶,只是一个劲的不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