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蒋孟话音还没落地,就听得对面蜃军阵中传来第二通急促的擂鼓。
“既是寇匪倭族,哪里来的良心?”周敞不咸不淡地评价一句。
蒋孟无话可说,手已经按在剑柄上:“那么就是今日了?”
语气像是在问,实则已经肯定。
周敞轻轻点了下头,还是不疾不徐:“是了,蒋兄,就按照我们昨天商量的办吧,可别让本王这几日的银子白扔呐。”
蒋孟沉声:“殿下莫急,待他们第三通鼓过后,我们还是先投了银子再静待时机。”
“再多憋一会儿也无妨,我已让人又拿了四十万两银子,这可是本王的全部家当了。”周敞说话的时候故作轻松,可周身上下早已因为紧张而微凉。
所有人站在城楼上,眺望对面,等待着、等待着……
待蜃军中第三通鼓响过,大军开始蠢蠢欲动。
蒋孟就举起右臂,示意左右,照着前三天的模样,用投石机开始往对面阵营上空投银子。
“唰唰唰……”
银花如雨,闪耀天际。
“噼噼啪啪……”
大朵大朵落下去,砸在蜃军头顶。
周敞欣赏满天花雨,扭头又望元亓:“若是真有天女散花,那这个天女就必定是你。”
“王爷这个时候还有心开玩笑,是今日情势不凶险吗?”元亓是一点不懂战势的,只是空自担心而已。
周敞一笑,并不回答,又看到金曹司的人陆陆续续把最后剩下的四十万两银子带人搬上了城楼。
金曹司的带队小队长名李猛,满头大汗为难脸问:“殿下,这些银子最小也是十两的银锭子,大的有三、五十两的,这会儿就是现砸碎了也来不及啊?”
周敞瞥上一眼就淡淡地道:“那就不用砸了,一会儿你们只需看好数目,盯紧了,让将士们直接放在投石机上投出去就是了。”
银子可以扔出去,但也不能白扔。
更不能让个别“自己人”顺手牵羊了去。
李猛赶忙答应:“是、是……殿下放心,这些日子下官没干别的,两只眼睛就只盯着这些银子了。”
“很好。”周敞浑不在意,倒是又回身望元亓,“你们还是赶紧下城楼去吧,这里实在危险。”
元亓站着没动,敏锐地问:“是今日会格外危险吗?”
对面天空,天女散花般落下白银。
蜃军们已经习惯了弯腰蹲身,头也不抬地捡拾碎银子。
更有些早有准备,几人抻开一张大布来接。
这种场面明显比之前三天都更为有序,至少已经不见明显的混乱。
周敞的心思全在对面,就觉这个兆头不好,赶紧又找蒋孟:“蒋兄,瞧见没有,那帮龟孙捡银子都要捡出纪律来了,已经没那么乱了。”
蒋孟也皱眉头:“是啊,这可不好。”
“的确不好……”周敞心中摇头,“因此,等碎银子投完,就把这些大锭的银子往近处投,不信他们不上来抢。”
蒋孟也是下过决心的,狠狠点头:“好,明白殿下的意思了,若是如此,殿下不如先下城楼去暂避,一会儿可能……”
周敞心中越没把握,脸上反而笑容更盛:“避什么避,我就在这里,只要蒋兄战场之上能够奋勇冲杀,我亦毫无畏惧。”
蒋孟知道奕王说的是什么,再次拱手,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然:“殿下放心,下官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三军将士必定能赴汤蹈火、视死如归。”
周敞也抱拳回礼。
礼毕,蒋孟一甩战袍,带着身后一众下属大步流星而去。
周敞抿着嘴,紧紧目送。
没用多久,三十万两碎银子扔完。
蜃军犹嫌不足,阵型变换,就不知又要采取什么行动。
这时,根据蒋孟的新命令,城楼上的投石机又开始将大锭银子投出。
五十两一锭的银子砸下去,也堪比巨石。
“砰砰砰……”
周敞远远就看到一个打前阵的蜃兵被砸晕倒地。
周围蜃兵怪叫起来。
然后,几乎同时,有人认出那是什么,“嗷呜”一声扑上去。
竟然是天降元宝?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瞬间,同袍变了豺狼,原本整齐有序的阵容哄乱起来。
有人争抢掉在地上的元宝,有人晚了一步就去抢别人手里的,甚至有人起了杀心,背后捅刀……
呵呵,这才是真正的砸银子啊。
能砸死人的那种。
周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随着大批银锭子砸下去,蜃军仿佛鼠窝里浇了开水,吱哇乱叫加互相啃咬,场面激烈,一时间都让人难以直视。
看多了是要做噩梦的。
周敞提着的心虽然稳了三分,但又打心底生出厌恶与不适。
一回头,元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下了兜帽,正用担忧的眼神凝望着自己:“你怎么还不走,快回去。”
元亓还是并不理会,秋泓潋滟的眼眸飘向城下,清冷一笑:“我不怕的,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本是每天都在上演的戏码,只不过放在特殊的境地上,显得格外扎眼罢了。我不怕,王爷也不必放在心上。”
周敞被元亓态度搞懵。
本以为元亓会不忍直视,却没想到她虽然面色青白,却反过来安慰自己。
周敞也强作笑颜表示不在意:“我没事儿,倒是你,不该看这样场面,这里不安全,还是尽早离开。”
元亓眼眸中有万千情绪涌动,忽地握上周敞的手。
触手的一瞬间,周敞像触电一般,一下子定在原地。
元亓却是反而开个玩笑:“王爷怎么一直要打发我离开?难道是怕我看了那些银子心痛,不会的。”
周敞已经不能动,或者准确说成了旁观。
奕王风铭的意识浮出占据了主动,语声温柔面对元亓:“回去,免得一会儿我要分心照顾你。”
元亓却坚持摇头。
风铭又向身后的伍宏:“伍宏,你还不带你家小姐离开,一会儿可就真打起来了。”
伍宏怎么劝得动元亓。
元亓清越的声音温柔又坚定:“王爷在这里,我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