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战场,早已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惨烈。
曾经作为灭世者巢穴、象征着地心怒火的巨大火山,此刻已然崩塌。
山体四分五裂,赤红滚烫的岩浆如同决堤的血河,在破碎的山岩间肆意奔流,将方圆数里的大地彻底化作一片流动的火海。
空气被灼烧得扭曲不定,弥漫着浓烈的硫磺气息和令人窒息的高温蒸汽,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燃烧的炭火。
九局和协会的士兵们早已被这恐怖的景象和毁灭性的力量逼退到了遥远的安全线之外。
他们脸上写满了惊骇与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如同炼狱般的战场中心,却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即便是身经百战、实力强大的李承天,此刻也只能倾尽全力,艰难地抵御着不断席卷而来的冲击波和飞溅的熔岩碎块。
拼死护住身后那些幸存的、瑟瑟发抖的士兵们,他脸色凝重如山,额头青筋暴起。
而在那片连光线都被高温扭曲、岩浆奔腾咆哮的战场绝对核心,只有三个身影,还在绝望地坚持着。
碎星半跪在滚烫的岩石上,用手中的古刀“寂灭”深深插入地面,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柄陪伴她多年的神兵,此刻刀身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刀刃卷曲,光华黯淡,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碎。
她的铠甲早已被血污和火山灰浸透黏合,变得破烂不堪,柔顺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
遮住了她沾染着血迹和尘土的半边脸颊,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将衣襟染得更深。
她紧紧咬着牙关,另一只手臂死死地搀扶着几乎失去全部力气的霜冉,疲惫不堪的眼眸中,燃烧着不肯熄灭的、如同刀锋般的锐利光芒。
霜冉的情况比碎星更加糟糕。
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墨羽身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脆弱的白纸。
作为精神系和辅助型的能力者,正面硬撼烬骸这种级别的毁灭性力量,对她而言无异于以卵击石。
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她的背部和腰腹,鲜血汩汩流出,将两人的衣物都浸湿了一大片,显然已经受到了足以致命的重创,气息微弱。
此刻,唯一还能与那恶鬼一般的身影周旋的,只剩下夏玥一人。
她已经完全解放了血族形态。
暗红色的血液能量如同燃烧的烈焰般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
散发出强大而危险的气息。
背后一双巨大的、完全由纯粹血液能量凝聚而成的蝠翼奋力扇动着,支撑着她在灼热扭曲的空气中高速飞行、辗转腾挪,试图躲避那来自下方、毁天灭地般的攻击。
而她们共同面对的敌人,正是那个曾经承载了人类最后希望的存在——天启兽,百骸。
但此刻的他,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纯白、神圣的骨骸巨兽。
在彻底挣脱束缚,并疯狂吸收了整个灭世者火山巢穴的地脉熔岩之力后,他已经蜕变成了真正的“烬骸”。
原本圣洁的白色骨质铠甲,如今仿佛被地心熔炉重新淬炼锻打,表面覆盖着一层不断流动、闪烁着暗红色不祥光芒的熔岩纹路。
炽热的蒸汽和硫磺烟雾不断从他庞大身躯的铠甲缝隙中喷薄而出,每一次呼吸都引动着周围岩浆的翻滚。
他立于熔岩河流之中,仿佛与这片毁灭之地彻底融为一体,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高温和纯粹的毁灭意志。
“——吼!!!”
烬骸化的百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不似生物能发出的咆哮,一只覆盖着厚重熔岩、如同攻城锤般的巨大拳头,裹挟着足以融化钢铁的高温和无可匹敌的力量,撕裂空气,狠狠砸向在空中灵活闪避的夏玥。
夏玥血红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背后的血色蝠翼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振,身体瞬间横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毁灭性的一拳。
拳风带起的灼热气浪刮得她脸颊生疼。
躲避的同时,夏玥双手疾速在身前一合,磅礴的血液能量疯狂涌动,瞬间凝聚成一柄超过她身高的、暗红色的狰狞战镰,镰刃上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她以惊人的速度俯冲而下,战镰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劈向烬骸相对脆弱一些的颈部关节。
铛——
血色战镰与覆盖着熔岩的骨甲悍然相撞,爆发出如同巨钟被敲响般的轰鸣。
火星四溅,能量激荡。
那柄看似坚固的血色战镰在接触的瞬间就被高温熔化、震碎,再次化作漫天散逸的血色雾气。
但几乎就在战镰破碎的同一刹那,夏玥的身影已经借着反冲力再度拔高,双手再次变幻,一面厚重的、布满尖刺的血色巨盾在她身前成型,准备迎接烬骸接踵而至的下一次攻击!
烬骸仿佛没有痛觉,也毫不在意夏玥的攻击,对于破碎的武器和飞散的血雾视若无睹。
他只是遵循着毁灭的本能,不断挥舞着熔岩巨拳,或是喷射出炽热的岩浆柱,以最纯粹、最原始、最暴力的力量进行着无差别的攻击。
夏玥则凭借着血族形态的超高速度和恢复力,以及对血液能量炉火纯青的操控,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辗转腾挪。
她的血液武器一次次被轻易打碎,但又一次次在瞬间重新凝聚成型,刀、枪、剑、戟、斧、盾……各种形态的武器在她手中不断变幻,悍不畏死地与烬骸进行着高频率的碰撞。
血液的猩红与熔岩的赤红交织碰撞,每一次交锋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将周围的岩石化为齑粉,将空气灼烧得噼啪作响。
一人,一兽。
在这片崩塌的火山炼狱中心,竟然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短暂而惨烈的僵持局面。
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就在激烈的碰撞稍稍分开的间隙,那立于熔岩之中的烬骸,突然停止了攻击的动作。
他那覆盖着流动熔岩的巨大头颅微微抬起,空洞的眼眶中仿佛有地狱的火焰在跳动。
他抬起覆盖着厚重骨甲和炽热岩流的巨手指着悬浮在空中的夏玥,发出了如同无数岩石摩擦、又带着金属回音的、非人的声音。
【你……和你的丈夫……都是塔拉族】
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
【只要是塔拉族……就必须……被摧毁。】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宣告,让战场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一瞬。
然而,面对这来自地狱魔神的审判,夏玥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她微微歪了歪血色能量包裹下的脑袋,暗红色的蝠翼轻轻扇动着保持悬浮。
随即,她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做出一副“听不清”的无辜表情。
紧接着,在烬骸那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目光注视下,夏玥的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竖起了中指。
笔直地指向下方的烬骸。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血红色的瞳孔里一片冰冷,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种近乎妖异的、令人窒息的绝美。
那份极致的冷静和不屑,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具挑衅意味。
下一秒,无需更多言语。
轰——
夏玥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裹挟着新凝聚出的、更加狂暴的血色能量巨斧。
与烬骸再次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冲击波将周围的熔岩都掀起了数米高的巨浪。
但激烈的碰撞中,夏玥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她很明白,烬骸此刻状态的力量近乎无穷无尽,他脚下的火山就是他力量的源泉。
而自己,虽然爆发力惊人,血族的恢复力也远超常人,但终究不是以持久战见长的类型。
每一次武器的破碎和重塑,都在消耗着她的本源力量。
继续这样毫无意义地消耗下去,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破开他的防御。
必须找到一击必杀的机会。
她的目光趁着一次高速闪避的间隙,飞快地扫了一眼远处一处相对完整的断壁残垣角落。
在那里,她的女儿夏玲玥正死死地抱着早已昏迷过去的林铃。
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阴影之中,严格遵循着母亲离开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不要发出声音”的嘱咐。
夏玲玥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敢说,但那双与夏玥极为相似的大眼睛里,却写满了对空中母亲的担忧和恐惧。
看到女儿那担忧的眼神,夏玥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没办法了……只能速战速决。
既然常规的力量无法破防,那就只有……将那份禁忌的、连自己都难以完全掌控的“混乱法则”的力量,更多地引导出来。
哪怕代价是……失控。
她深吸一口气,暗红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更加深邃、更加无序的黑暗在翻涌。
“……速战速决吧。”
她在心中低语。
“至于之后……就算失控了,李牧寒……你也一定会想办法把我拉回来的,对吧?”
打定主意,夏玥的攻击节奏骤然一变。
不再是之前的试探和周旋,而是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
每一次攻击都凝聚了更强的力量,每一次碰撞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开始主动引导那股潜藏在血脉深处、代表着无序与混沌的力量。
然而,就在她体内的混乱之力即将彻底爆发、准备发动赌上一切的攻击的瞬间。
异变陡生。
几乎是同时,还在勉力支撑的墨羽,以及半昏迷中的霜冉,都猛地感觉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降临。
夏玥自己更是感受得无比清晰。
一股无比纯净、温暖、带着神圣气息的力量,如同最温柔的月光,又如同初生的晨曦,从她的身后悄然降临,轻柔地包裹住了她。
这股力量与她体内狂暴的血能、以及即将失控的混乱之力截然不同,它平和、浩瀚,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生命力。
暖流瞬间涌入她的四肢百骸,之前因为持续高强度战斗而积累的疲惫感、能量消耗带来的空虚感。
以及强行催动混乱法则带来的精神负担,竟然在这股力量的抚慰下,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
她的力量,在飞速恢复。
唰——!
一声清越的、仿佛能涤荡灵魂的破空之声响起。
一道耀眼的光芒撕裂了被高温和硫磺染成暗红色的天空。
那是一柄造型典雅而庄重的旗枪。
枪身洁白如玉,其上缠绕着仿佛由光芒织就的旗帜,旗帜无风自动,散发出圣洁的光晕。
白色旗枪如同天降神罚,又似救赎之光,拖着长长的光尾,从天而降,“轰”地一声,精准无比地、深深插在了战场中央区域的一块相对平整的巨大岩石之上。
旗枪落地的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纯白色的神圣力量领域,如同水波般以旗枪为中心,飞速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这是......守誓者的力量......”碎星嘴唇微微动了动,而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这领域所过之处,灼热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一些。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无论是伤痕累累、几乎力竭的墨羽,还是重伤昏迷的霜冉,甚至是被李承天护在身后的那些受伤的士兵。
只要被这纯白色的光轮领域覆盖到,他们身上的伤口,无论是刀伤、烧伤还是冲击造成的内伤。
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失血带来的虚弱感、能量耗尽的疲惫感,也在这神圣的光芒中快速消退。
唯独……
那立于熔岩之中,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烬骸,被这纯白领域的光芒照耀时,体表的熔岩纹路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
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冒起了更加浓烈的黑烟,他发出了更加愤怒和痛苦的咆哮。
这股力量,显然只针对“友方”,并且对烬骸这种毁灭的存在,带着天然的克制与净化之力。
原因很简单。
你并非他所守护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