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红叶这几日看起来很是悠闲，他没有再去太和殿，也没有去过御书房，而是躺在督察院的小院子里晒着太阳。
那批自青松山而出的队伍足足三十万人，这个情报在第二天便呈报给了皇上，而彭城以及其他三卫都在督察院的密切监控之中，还未发现有反的迹象。
督察院只负责情报的收集，其他的事自然就是皇上的事了。
上官大人的那口捧了好多年的漆黑茶杯在钟灵犀来的那天摔碎了，他现在捧着一口白色的茶杯，和以前小院长大人的那口杯子有些像。
薛小鱼依然恭敬的站在上官红叶的身旁，心里对上官大人感激不尽。
小钟村藏兵三十万这个最重要的情报督察院没有发现，上官大人是怀疑有人隐瞒的，却并没有怀疑薛小鱼，这就是最大的信任。
一旦被上官大人列为怀疑对象，薛小鱼简直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后果。
“上京……情况如何？”
这仗还没打起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坏的情况。薛小鱼明白上官大人不是问的这个意思，而是问的上京的百姓，在知道了这个战争即将到来后，有什么样的反应。
“上京安定，大家依然如常，没有人相信叛贼能够攻破上京城墙。”
上官红叶点了点头说道：“四个城门是重中之重，督察院必须派人暗中日夜不停的盯着，诸葛先生可不是一头猪，他不会自寻死路。想来想去，除非有内应为他开城门，否则他没有任何胜算。”
薛小鱼躬身回道：“回大人，四个城门派出去了二十八个大鬼，每一个城门有天阶两名，地阶五名，他们轮流值守，不会放过一只苍蝇进来。”
上官红叶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很安全的布置了，何况他们手里还有紧急情况下的令箭。
“大人，汪大人有消息回来，洪正山正在押解回京的途中，按时间算，还有二十来天。邝星云也有了消息，他从镇南军逃离，带着五百亲卫进了巫山，看其方向应该是去镇东军。”
上官红叶对这个消息没有发表看法，似乎在他预料之中。
“另外，有葫芦亲王的消息传回，大人……想不想知晓？”
上官红叶愣了一下，想了想便说道：“说来听听。”
“葫芦亲王离开了光明顶，正向西南方向而行，情报传回来的时候，亲王殿下正在燕山小镇。据报，亲王殿下是在跟随……叶悲秋，就是光明顶上的那个叶悲秋。”
上官红叶忽然笑了笑，叶悲秋是葫芦亲王女儿这个消息知道的人极少，他是督察院的老鬼，他自然明白，他也知道葫芦亲王急急忙忙将光交给小院长大人的目的是什么。
如此看来，亲王殿下此行，并不顺利啊。
“吩咐西南一线的鬼，留意叶悲秋的动静，随时向葫芦亲王报告她的行踪。亲王殿下人虽然走了，这茶却不能凉的。上京战事就先不要告诉他了，好不容易出去，可别为了这点事儿又赶回来。”
薛小鱼不明白其中缘由，自然也没多问，便将这事记下，然后发布了出去。
上官红叶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正月里的太阳已经有了一些暖意，但吹来的风还是有些寒意。
“把关在牢房里的那个马六杀了，牢房里的所有人都杀了，要把牢房腾出来，就算这样……以后也不够用啊。”
……
……
承天皇帝放下了手中的一封信，微微有些发怔。
御书房里没有人，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他双手撑着龙案缓缓站了起来，看了看那幅巨大的地图，便在书房里来回的走着。
那封信是赵太保写来的，那封信上写明了为何未依照圣旨行军的原因，以及……太保大人书面的，真正意义上的辞呈。
但那封信上没有对未来局势的判断，以及对如何布局的建议。
承天皇帝自嘲一笑，便振作起精神走出了御书房，没有让小玄子随驾，而是独自走了出去。
对于大皇子之叛，对于镇北军之反，西门映雪曾经和他说过，他也仔细的想过。
他没有料到的是镇东军跟着反了，更没有料到的是溯风卫也跟着反了。
对于溯风卫之反，他并没有责怪张太傅，他已然明白了这就是唐云裳所为，也明白唐云裳为何而为。
这原因实在有些荒唐，哪里有身为一名皇族二公主的觉悟？哪里有一丝为南唐江山社稷着想的长远眼光？居然为了那不值一提的早已过去多年的儿女私情，就这样反了！
承天皇帝非常愤怒的思索着，不觉间便来到了葫芦亲王的小院子门口。
他怔了怔，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依然开着的院门，院子里连一个婢女都没有，安静得有些让人发慌。
他想了想便走了进去，就看见一地的落叶，就看见那白玉桌子上已经满是灰尘。
葫芦亲王早已走了，并没有向他告别，但他当然知道葫芦亲王已经走了。
葫芦亲王一直就想着离开这里，离开这处牢笼一样的小院子。
承天皇帝忽然感觉心里有些空虚，葫芦亲王在这小院子的时候，他有什么烦恼总会过来坐坐。
他自己泡着茶，看着葫芦亲王蹲在凳子上舔着冰糖葫芦儿，他忽然觉得以往认为的那种平淡很是珍贵，忽然觉得失去了才会珍惜。
他吹了吹石头桌子，桌子上扬起了一阵灰。
他摸出一根方巾来很认真的擦着桌子，将那桌子擦得光洁如玉。
他又很认真的擦了擦凳子，便坐了下来，没有煮茶，而是看着那颗大大的榕树有些走神。
葫芦亲王这次离开，只怕极少会再回来了。
他已经飞了出去，他本就应该像鹰一样翱翔于广阔天空。
他又想到了光，光就在西门映雪的手里，西门映雪在空岛之上。
他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眼见未必是真实，真实往往掩盖在迷雾之中？
他才十七岁，他如何懂得这些道理？
只是……芊芊怎么办？
承天皇帝抬起头来看了看西方天，西方天上没有星星，阳光有些刺眼，他又低下了头来。
二月二就快到了，芊芊的生日也就到了。
芊芊就要满十五岁，本应该好生为她庆祝一下，却没料到唐霸道那孽子却在这时候反了。
他和张太傅、左相顾大人，以及兵部若干官员都详细的探讨过，无论如何去推演，唐霸道都没有机会破上京城墙。
他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唐霸道只是想要霸道的去死？
就算他想死，可疯子却并非一个冲动的人。
正好相反，疯子在战争发动前比谁都更冷静。
但疯子为何参与了进来？
承天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疯子是被唐云裳说动的，唐云裳是个女人，会很感性。但疯子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很深沉的男人，他哪里会为了一个女人的承诺而反戈的。
那么疯子一定是唐霸道说动的，唐霸道凭什么说动疯子？唐霸道又凭什么说动镇东军大将军李日天？
这个问题像个巨石一般压在承天皇帝的胸口，他想要找个人好生说说，却发现没有真正能够坦言的人。
他站了起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喃喃的说道：“这……难道就是寡人的由来？”
……
……
溯风卫卫府书房里，唐霸道一脸阴沉。
诸葛先生已经到了溯风卫，武锋之也坐在书房里，云裳还是在用大壶煮云雾。
“这批粮草为什么会少了整整一半？孙尚书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唐霸道咬牙切齿的说道：“难道……是父皇在那时候就有所猜疑？”
这批粮草是镇北军年前申请的，户部在年后才办理，前些日子才送出来，前几天才运达溯风卫。
云裳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这批粮草就放在广场上，连封印都是等你到了才揭开的，和我可没有关系。”
诸葛先生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缓缓说道：“这自然和二公主没有关系，这……和皇上也没有关系。”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尚书开年便向皇上递交了辞呈，皇上也准了。这事……还是孙尚书干的。至于他为什么敢这么干？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督察院在年前一段时间里疯狂的抢钱？依在下看来，只怕是督察院抢到了孙尚书的头上，而孙尚书这么些年来坐在尚书位置上哪里会干净，自然有把柄握在督察院的手里。只怕是督察院向孙尚书开的口太大，他只有把主意打到了我们这批粮草之上。”
诸葛先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当初答应给镇东军提供一半粮草，现在看来……只能先给他们这里的一大半了。这事儿我写封信给李大将军说说，想来有这些粮草支撑，他也能够撑到破上京了。”
“可我们怎么办？”武锋之端着茶杯问道。
“今天已经正月二十，还有十几天，便开始攻城了，剩下的这些粮草，足以支撑我们到破城之日。”
“先生所言，这粮草是被西门映雪生生挖去了一半？”唐霸道问道。
“当然，除了西门映雪，督察院那些鬼其实不贪财。”
“这个小王八蛋，老子一定要生撕了他！”唐霸道恶狠狠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