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眼眸带上了向往之情:“如果有更多的游客来姜家村,就可以把外界的变化带进来。外面的人可以体验姜家村古老传统的母系氏族文化,村里的信息也不再闭塞,可以看见外界先进的科技和更迭……”
“也许姜家村会变得更加繁荣,酒店的建设可以让孩子们打开眼界,旅游业的发展会让姜家村成为开放的景点,会有老师愿意来这里教书,村人也会因此受益……”
“等大家都有钱了,村人就可以建房买车,山路不再是阻断信息的桎梏,只要大家愿意,也可以去往世界各地。”
只有每一个村民打心眼里觉得文化好,才会鼓励支持下一辈的教育,等她们村落的文化在全国乃至世界扬名,相对应的也能影响更多外界的女性。
有时候文化的认同不需要强行灌输,只要切身处境看见有人真的在过不一样的可行生活,人们就会生出希望和动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幸福。
习赫不语,只是静静注视着对他喋喋不休的姜亢宗。
她在讲自己的家乡,眼底是眷恋和思念,还有对家乡的热爱和希冀。
他就适时应和提问,这种温馨和睦的氛围实在让他着迷留恋,他想了解更多的姜亢宗。
原来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听她说一些寻常的生活小事,都会觉得有趣好奇。
习赫的附和态度仿佛打开了姜亢宗的话匣子,从童年上学说起,姜亢宗不知不觉就讲了许多姜家村和外界的差异:
小时候她骑自行车去上学,下雨天泥滑路烂,那时候的山道不是柏油路,而是谭石路。
为了赶路跌倒在了路边的水泥沟里,沟里的雨水积到了她的大腿,她疼得浑身麻木竟还从沟里爬出来。
苏俊峻就在她边上不断哭泣,而她在路边某户的房檐下躲雨,坐在台阶上的小腿控制不住在发抖。
最后费了好大的劲,她都已经忘记是怎样和苏俊峻两人从沟里捞出那辆自行车了,她只记得那是她上学的资产,是她的家当……
她讲小时候别村的小男孩欺负姜家村的女孩和男孩,都是她带头去打架。
“兰古县是一个神奇的县域,有我们这种重女轻男的村落,也有重男轻女的村子。我记得有一年我的同桌放假回来就辍学了,那时候我只有14岁……”
姜亢宗讲起这件事的表情十分平静:“你能想象吗?我是00年代后出生的,在2010年后,还会有这种事情出现,再次见到她是在她的婚礼上,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脸上浓妆艳抹,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岁的男人。”
“最可怕的不是她嫁人是为了几万彩礼给哥哥上大学的事情,最可怕的是她甘之如饴,还觉得自己的爱情很甜蜜,那个大她十岁的男人是镇上的小卖部老板,她在初一就和对方谈了恋爱,还告诉我自己嫁给了爱情……”
“狗屁的爱情,一个14岁的小女孩懂什么爱情呢?”
……
姜亢宗聊了许多事情,一开始习赫只是以好奇的心态在听她诉说,可随着姜亢宗讲的过去越多,他脸上的表情越发震惊……
习赫只觉得她说的那些事情就像小说和电视剧,而他在成年之后,就很少看小说和电视剧了。
也很像手机里偶尔会推送的奇葩新闻,以往他只会一眼掠过,因为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与他无关。
习赫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下层人,在上层的眼中,下层是愚昧无知的,是懒惰粗鄙的,甚至是无法正常沟通的生物,有时候都很难用“人”这个字去形容他们。
可姜亢宗今天告诉他,那些残酷无情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底层的人也有自己的梦想,更有着对生活的希望,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却看不见自身的困苦。
也想像有钱人一样幸福的活着,但大多都是想想,就接受了平庸和无能,哪怕厄运专找苦命人,也只是逆来顺受。
就像是被蚂蚁噬咬的痛,密密麻麻的侵蚀全身。
“镇上的中学旁边有一家小药店,店里有个嬢嬢非常善良,经常会给我们倒免费的红糖水喝,还会同我们聊天。
可有一天,她突然就死掉了。我们一帮子小孩去吊唁的时候,来帮忙的镇上居民都说,她是药店老板死去的第三任妻子。”
姜亢宗陷入回忆,犹记得阳光下药店门口坐着缝补布鞋的女人,在她上学的时候,其实已经不流行自己做布鞋了,但女人似乎非常喜欢这个活计。
“也是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她好像有精神疾病,她是药店里那一双儿女的后娘,是吃农药死去的,死因只是因为和家里儿女吵了几句,老公就骂她恶毒……
邻居说她是后娘没好心,想不通就自己吃药自杀了。”
说完,姜亢宗还挤出一个无所谓的微笑看着习赫:“很离谱吧,这个死因?”
“我倒现在都觉得很离谱,”她说,“我想不通为什么几句谣言就可以将一个正常人扭曲成疯子,更想不通那样一个善良的女人竟然活活被谣言逼死,可是这就是底层的生活。”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外面社会对女性的剥削,我那时候就在想呀,为什么她们不反抗,为什么她们不振作?可回到家看见我赘爹笑着给我做饭,赘爹在唯唯诺诺取悦我卖药材回家的母亲,我就突然明白了什么……”
“小时候我会在乎公平,有时候会帮着赘爹让他立起来,我现在不会了。”姜亢宗耸耸肩,“权力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起码当我有权力时,我才能高高在上去施舍帮助弱者。”
“要是在姜家村外面,也许我早早就被吃干净了。”
姜亢宗讲完看着习赫,习赫也在注视着她的眼睛。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动,他们都没有说话,可是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同样的野心、欲望,还有对这个世界的俯视,以及怜悯。
过了许久,习赫叹了一口气,对姜亢宗说了一声抱歉。
没头没尾的抱歉,他没讲述缘由,却起了另外的话题:“如果可以,你这次飞回家乡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去实地考察一下你的家乡环境,可以吗?”
姜亢宗朝他粲然一笑:“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