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
太可怕了。
梅疏的脸色瞬间一变,那惊悚的,仿佛面对的是一只长犄角的恶魔,一只食人的野兽。
那温柔、永远面带微笑、彬彬有礼的,奚耀航的千金,到底去了哪?怎么会被这恶毒的女人假替?
“你太可怕了,你居然骗过我的儿子,你居然骗过我,你居然——”梅疏频频往后退步,“你骗过我们所有人。”
“我骗了您什么呢?”奚午蔓稍稍偏头。
永远的无辜,永远的困惑不解。
“你根本不适合做我的儿媳。你根本不应该进周家的门!”
“您这样说,我会很伤心,夫人。”奚午蔓缓步,拉近与梅疏的距离。
“你站住,别过来。”梅疏抬起左手,掌心完全朝向奚午蔓,“站住!”
“您为什么冲我大发脾气?”奚午蔓站在原地,“我并没有对您做什么,我对您没有任何形式的不尊敬,我始终把您视作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认真听您的教诲,全盘接受您的指责,并下定决心改正一切您认为不好的品行。我希望您能认可我,毕竟,我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唯一想要共度终生的人。夫人,请问,您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您为什么要冲我大发脾气呢?”
“你闭嘴!”梅疏终于绷不住,一向亲切的脸都有些许变形。
“啊——”奚午蔓展眉解颐,“您需要一位永远沉默的儿媳,您希望我永远不要说话,是吗?我亲爱的妈妈。”
“你不要叫我妈妈!”
“不叫您妈妈,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奚午蔓启步,继续向梅疏走近,“夫人,请不要那么生气。请允许我吻吻您的手背,请允许我用泪水与忏悔消除您的怒火。您是我亲爱的丈夫唯一的母亲,我不忍心看您美丽的脸蛋因我而添上皱纹。”
梅疏转身就要离开,奚午蔓迅速拦到她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
“您没事吧?”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听见很大的动静,担心您出事。”
那是与梅疏一起来的。
男人身后,还有好几位与梅疏一起来的人。
梅疏面上镇静,越过奚午蔓的肩,看向门口的人,依旧是那样的亲切,说:“没事,这里就我跟蔓蔓,能出什么事?”
“是啊。先生,您在担心什么?”奚午蔓盯住梅疏的眼睛,“妈妈这么爱我,我怎么会舍得伤害她?”
身后的男人在道歉,奚午蔓没听他具体说了些什么。
她的手从梅疏的肩膀缓缓下移,沿后者纤细白皙手臂外的桑蚕丝窄袖,滑到那双细嫩的手。
“请允许,夫人。”奚午蔓抬起那双手,凑到唇前。
柔软的唇瓣,吻到紧硬的拳头。
梅疏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颤,不等奚午蔓松开,猛地收回手。
“我一定,谨记妈妈的教诲。”奚午蔓的双手还停在脖子前,呈出刚刚牵住梅疏时的样子。
见梅疏要走,奚午蔓一个越步,再次拦住梅疏。
奚午蔓张开双臂,给了梅疏一个拥抱。
“但是夫人,请记住,不要再冲我大发脾气,否则我会担心的。”奚午蔓声音很低,压在梅疏耳廓,“如果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也请不要担心。我有一位朋友,他认识几位不错的心理医生,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联系。”
“谢你好意。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梅疏说完,轻轻拍了拍奚午蔓的后背,轻轻推开后者。
永远的体面,永远的和谐。
梅疏女士离开了。
她一边往入户门的方向走,一边对南樛一号的佣人们下达命令。
无非是叮嘱他们,一定要仔细照顾奚午蔓。
“那可是我唯一的儿子唯一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梅疏有意提高音量,比起佣人,更像是说给奚午蔓听。
晨室里,奚午蔓站在椅边,盯着那扇大敞的门,对着门外的墙体轻声回应:“当然,夫人,我是。”
待那位夫人跟一大群人离开,奚午蔓才离开晨室,前往画室继续之前没完成的画。
除了画画,还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不会相信梅疏女士会把今天早上在晨室发生的事烂在肚子里,她没有自信认为自己比那位亲切的母亲对周寘行而言更重要。
是啊,血统。
我不行,那就,让一个行的人来。
如果没有那样一个人,就创造那样一个人出来。
浓重的色彩,无暇的百合。
夜色还远,但,它迟早会降临。
它终将吞噬这座城,这城中的南樛也不能幸免。
先担心你自己?
女士,该谁担心谁?
天边的红久久不散去,那无边霞光。
寻常的晚餐,照常饭后散步,随意聊聊天。
随便聊什么都可以,您随意。
奚午蔓基本都沉默着,听周寘行讲今天南樛的外面发生的趣事。
有时候会被逗笑,没有任何刻意迎合的成分。
可是,那些东西,与她的生死没有任何关系。
谁会在乎太平洋每一只海鸥都怎样扇动翅膀?只要风暴没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那混沌,那奇怪吸引子。
散步时间结束。
“很累。”奚午蔓故作柔弱,整个人向周寘行靠。
周寘行很自然地抱起她,问:“你想不想回A市玩一段时间?”
“你要去A市?”她右手食指指腹在他颈侧轻轻画圈,“不嫌我麻烦的话,你去哪都可以带上我。妈妈也希望我们能多留一些时间给彼此。”
“你呢?你怎么想?”
“能陪在你身边,当然最好不过了。”指腹滑向喉结,“A市那么多美人,万一你迷失在那花花世界,我可怎么办?”
“你也会在意这些?”
“我可没你那么大度。”
“手。安分点。”低沉的嗓音。
奚午蔓的手从他前颈离开,滑向他肩后。
她玩味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紧抿了唇。
继续。
那高高的城墙会彻底坍塌。
战争一触即发。他加快步伐。
她被立在浴室门口,他仓皇逃离。
禁欲主义者,今天晚上,你也要作不净想吗?
你清楚那是自我欺骗,你清楚身体在控诉。
香薰蜡烛,泡泡浴,制造氛围的音乐,粉色的床单。统统不需要。
真正的情动发自心底。心能听见什么?能看见什么?又能闻到什么?
乌有。
哪怕是最常穿的那条睡裙,头发全部盘起。
哪怕是在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