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徐冰清刚出府门,坐进马车里。
“宁安郡主。”
还不待徐冰清反应,说话的人已钻入马车里。
只见来人一袭红衣,潇洒风流,俊朗的面容带着一丝痞气。
素英皱眉,“战家世代镇守南境,你父亲战擎苍将军更是力拔山河气盖西之辈,你大哥战云烈也是气宇轩昂、处之泰然之辈,怎么战二公子你竟是无所事事、不求上进、更是不懂礼义廉耻之流?”
听到此话,战云熙倒是毫不在意,更不放在心上。
反而是徐冰清翻书的手指微顿,这样相似的话语好生熟悉,好像她也曾被人这样讥讽过。
“是,世人皆知战家有位常年征战沙场的少将军,感叹着战家后继有人;但也知战家有位整日里只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惋惜着战家名声被他所坏。”
“怎么?战二公子打算从良了?”徐冰清笑道。
“那倒不是。这天塌下来,有陛下顶着;战家倒了,有父亲和大哥顶着;我,可不就只懂得吃喝玩乐就好。”
相熟了这么多年,徐冰清对战云熙足够了解,听闻他说此话,自是毫不意外。
素英冷眼看他,“你自己不管不顾自己的名声也便罢了,如今在侯府门前便不请自来径自到我家小姐的马车上来,你这不是损坏我家小姐的清誉吗?”
“清誉?”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素英道:“她维持了这么久的清名,还不是一朝就被北野灏那个男人给毁了。再说了,这京城闲人居多,闲话、废话自是层出不穷。俗话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以你家小姐的身份,自是避免不了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若是时时顾及或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岂不活活受累?你说呢,冰清?”
徐冰清敛眉轻笑:“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很显然,在私底下徐冰清也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些的人,只是有时候不得已而为之。
战云熙挑眉,“我所谓何来?你当然清楚。嗯!可能别人也都知道,我一向随性懒散、无所事事,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唯独对紫罗姑娘尤为上心,并对其情根深种。而你却棒打鸳鸯,自认为对紫罗有恩,又对我极其厌恶,再三言明不准我出现在紫罗面前,也不让紫罗来见我。今日是紫罗的生辰之日,以本公子的性情,自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去的。当然,有你这个郡主拦着,我要去的话,就只能挟持你,或是……跟你一起去才最为合适。”
徐冰清眼眸微眯,“有人不想我去风月楼,或者说希望我晚去,又或者……”像是想到什么,嘴角噙着笑,“我可真是有位好堂姐。”
徐冰清此行去风月楼不仅仅是因为紫罗今日生辰,此外,她还向安王府递了帖子邀约姬逸风去风月楼,想把墨画还给他。
没想到徐玉凝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想要先徐冰清一步去往风月楼,并知会战云熙,让他暗中对徐冰清使绊子。
殊不知战云熙与徐冰清并不是外人眼中“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关系,反观他们还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你做了什么?”
“我假意绑了浩然。”
徐冰清眼眸冷厉,他们竟然又把心思动到自己弟弟身上了。
“放心,我只是让浩然在茶楼里喝喝茶、吃吃点心,一会儿便吩咐人把他送回来。有司空老爷子在,我怎么可能绑得了他?你堂姐还真是看得起我。”
“那就先去茶楼吧!做戏要做全套。我倒很想看看我这位堂姐能出什么幺蛾子?”
风月楼。
徐冰清刚进大堂,徐玉凝一眼便瞧见了她,笑意盈盈道:“呦!妹妹终于到了。”看到徐冰清身后时,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像是怕人听不到似的,提高嗓音道:“妹妹一向与紫罗姑娘交好,紫罗姑娘刚还心心念念着妹妹会不会不来,不曾想妹妹终于到了。”
徐冰清轻轻一笑:“路上遇了点麻烦。当然,还得多谢姐姐。”意有所指。
徐玉凝知其意,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抿唇不语。
此时,战云熙从后面走来,嘴角噙笑,一双桃花眼更显迷人。
“多谢宁安郡主。”又笑看了一眼徐玉凝,潇洒离开去找紫罗。
徐玉凝怒其不争,她原本让战云熙挟持徐浩然来借此拖住徐冰清,没想到战云熙还是让徐冰清来了这里。可她也不敢挑明,随后又装作一副惊讶状,“妹妹怎会同他一起来?他可是……”
另一边严玉露扶风弱柳般走来,“见过郡主。”
看见她过来,徐玉凝止了言语。
“严小姐多礼了。”徐冰清知道严玉露是特意来替自己解围的,了然一笑,表示感谢。
“适才见到安王爷也来了,想来是在等郡主,郡主还是先去向王爷请安吧!”
徐冰清微点头,朝楼上厢房走去。
严玉露也转身离开。
独留下徐玉凝一人站在原地,一口气憋在肚子里不得发泄。
她昨日便得知安王今日会来风月楼,想要借此机会接近他,所以便利用战云熙对紫罗的感情来拖住徐冰清,没想到竟还是让徐冰清来了风月楼,更可恨的是她虽早先一步来到风月楼,但安王到来之后便一直待在厢房里,她到现在连安王的面都没见到。
厢房里,姬逸风正在与秦云义下棋。
徐冰清上前,“见过王爷。”
姬逸风瞄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徐冰清也不在意,看向秦云义,“秦大哥。”
秦云义笑容和煦,眼神温柔,犹如邻家兄长,随时都让人感觉到温暖如春。
“冰清来了。那好,既然你来了,就替我上场吧!我正好还有事。”又扭头对姬逸风道:“冰清的棋艺可是连父亲都赞不绝口,相信她绝不会辜负这盘棋,也不会浪费王爷的久等之时,更不会让王爷虚度此行。”
姬逸风看了一眼徐冰清,略含讥讽,“是吗?”
“秦大哥说笑了。王爷久经沙场,在棋艺之道上,又怎是我能媲及的?”
不知道为什么,姬逸风总觉得徐冰清每次对他的恭维之言总是让人觉得充满嘲讽之意。
这难道就是“一报还一报”?
姬逸风敛眉轻笑,一刹那,风华尽显。
徐冰清心中微微震动,不明白他笑什么。
姬逸风看着徐冰清,“明明是你邀本王来的,却让本王等了这么久。怎么?现在让你陪本王手弹一局,你就推三阻四的吗?”
徐冰清欲言又止,终是坐了下来。
秦云义识趣地悄然走了出去,并体贴地关好了房门。
棋局如人生,棋子的落向取决于执棋之人,同时也可看出执棋者的心境、品性。
姬逸风的棋气冲霄汉、杀伐决断,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魄;而徐冰清的棋则是运筹帷幄、处之泰然之势。
一局下来,姬逸风竟然有种棋逢对手、相见恨晚之感,看着眼前的徐冰清,顿又觉得讽刺。
走出厢房,楼下大堂已聚集了很多文人墨客和才女佳人。
看着大堂里的热闹,姬逸风不解,“这是在做什么?”
看到姬逸风和徐冰清一起走来,严玉露起身相迎,“王爷,郡主,今日是紫罗姑娘的生辰,众人都准备为紫罗姑娘以琴、棋、书、画来献礼,好不热闹。”
战云熙懒散着走来,“不过是一些迂腐朽木之辈的无聊之举罢了。若真是有才,怎不去投才报国,在这儿争高低有何用处?即使争得头破血流,那又有什么意义?”
徐玉凝走过来,不屑道:“战二公子出身武将世家,不思为国尽忠尽心,整日里流连花丛又作何解?”
战云熙邪笑:“众所周知,我自诩无才无德,生平独好花色。怎么?徐大小姐你……吃醋了?”
徐玉凝后退一步,“战公子可真会说笑。”眼眸微眯,笑看着战云熙,“恐怕战公子好的是另一位徐家小姐,更何况,今日在侯府门前……战公子可是忘了,你好的这朵花可是有主的。”
“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说得就是徐玉凝这种人吧!
徐冰清对此也真的是醉了。
在旁闲聊的苏行夜闻此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姬逸风。
姬逸风站于其旁,不发一语,亦无过多情绪。
他最讨厌这种小女儿家的把戏,不过,战云熙与徐冰清?
这就是所谓的相看两相厌?看来坊间的传闻虚多实少。
姬逸风可以肯定即使徐冰清和战云熙的关系不像徐玉凝说得那样暧昧,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定是非比寻常。
战云熙冷笑道:“素来女子攀比嫉妒之心总是引人心惧,因为你不知道她随时随地会说什么、做什么,但那肯定会让你惊讶和愕然,更甚至会让人感到害怕和恐惧。”
徐冰清心中轻笑。
徐玉凝脸色冷然。
“郡主,依在下看来,这风月楼的才艺排名有所不实。排名上榜的虽有些小才,但不上榜的也并非无才。看这榜单,虽无郡主和紫罗的闺名,但世人皆知,两位是名副其实的才女。自古以来,财不外露,才……不外露啊!”
紫罗笑着走来,“战公子此言差矣!我风月楼自建楼以来,凡是在此斗文之人皆有详细记录。宁安郡主从未在此留下一音、一子、一字、一墨,你说,我又该如何评判?”
徐冰清笑道:“紫罗,战二公子是心有不甘自己的‘琴棋书画’四艺皆未上榜,故而有此言。”
战云熙刚想说:那还不是你们俩搞的鬼。
不过看到紫罗她们俩调笑看热闹的眼眸,他终是闭了嘴。
一旁姬逸风剑眉下的双眸璀璨如寒星,看向战云熙,“战云熙!战云烈的弟弟。”
战云熙合上折扇,行礼道:“见过王爷。想不到王爷这些年镇守北境,又一直纵横沙场,竟然还能记得在下的名字,还真是荣幸啊!”
姬逸风冷嗤:“战将军的嫡次子,总不会真的不知所谓。”说着拉着徐冰清的手朝外走去,“我送你回府。”
当然这最后一句话是对徐冰清说的。
战云熙摸鼻无语,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暗道:姬逸风不会认为自己对徐冰清有什么想法吧!在这一点上,他可是非常知所谓的。
对于姬逸风和徐冰清的一起离开,苏行夜惊愣,又随即释然;徐玉凝纤手搅着锦帕,眼含恼意;严玉露神情落寞,眼含伤痛;只有紫罗眉眼含笑,很是欣慰。
徐冰清自己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等她坐到王府的车驾里,她那颗错乱的心渐渐泛起了苦涩。
车里只有她和姬逸风,气氛寂静冷肃。
“我警告过你,不要把徐家数代的赤血忠义在你身上消耗殆尽。你的小把戏也不要用在我身上,我也没闲心在这陪你演戏。”
演戏?也对。他们今日可不就在演戏。
他那么讨厌她,不想见到她,又怎会等着她,陪着她下棋,还送她回府?这一连串的举动都不符合姬逸风的性情,更不是他的行事作风。若不是那桩婚约,怕是一辈子他都不会如此。
徐冰清心中苦涩,面上淡淡一笑,纤手撩开车帘,看向车驾后紧跟着的自家马车,“素英,把东西拿来。”
不一会儿,素英捧着长形锦盒走了过来,徐冰清接过并放于车内,起身下了王府车驾,走向自家的马车,一言未语,亦不曾回头。
有时候,言语太过苍白,解释太多也无益处。就这样吧!
看见徐冰清离开,苏行夜坐回马车内,“怎么了?”
只见姬逸风手里握着一幅墨画,脸色冷然,并未言语,而墨画也在瞬间被内力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