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着我所有下属的面，跟我说……”
“方市仕途光明，却没有孩子可惜了。不过也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妻子也不会切断输卵管，导致您没有个孩子承欢膝下。”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是当初岳父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舒涛家境一般，人也不够出色。后来你妥协分手，为了表示你的决心，你才去医院把输卵管切了，这辈子都无法有孩子了。”
秦丛姚的脸色瞬间苍白。
方雍眼睛猩红，嗓子哑到破碎：“秦丛姚，这件事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没有告诉我，你姐姐也没有告诉我。”
外面的风雪忽然刮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为什么你们当年的冲动疯狂，要让我来买单？你知道，你姐也知道，后来就连周聿和周等云都知道你这件事！唯独你的丈夫我不知道！”
“秦丛姚，我再不在意世俗眼光，我也是个人。你能懂那种心情吗？我不在意你的过去，但你不能有意伤害我。”
方雍声声带着颤：“我从十五岁就没有家人，我把你的父亲当做亲生父亲孝敬，他病重的时候生怕护工照顾不妥当，我搁置了工作，亲手伺候他老人家两个多月，是我亲自把他照顾到走那天的！你姐夫怎么没去？”
“你知道我多渴望有家人吗？你知道我曾经多么的珍惜你们吗？”
秦丛姚张了张嘴，却发现早已无力。
方雍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在舒涛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其实一开始我没想这样做的。但后来我发现，你去见了舒涛，就在他跟我说完那句话之后，也就是我刚刚问你的那天。”
秦丛姚急切解释：“我跟他没什么！”
“我知道你跟他没什么。因为你是去送给他小女儿成人礼礼物的。”方雍点了支烟，“多讽刺。”
他知道这不属于背叛。
可这种方式，比背叛还要伤人。
“所以……”方雍笑容越来越深，“所以你再也找不见舒涛了。”
秦丛姚心脏剧烈的震荡，“你……”
“对。”
方雍一字一顿道：“我把他送进监狱了。他不仅偷税漏税，他那个小女儿更是个瘾君子，他竟然还帮他女儿弄货源。我把他们一家子都送进去了。他，无期。”
“啪嗒！”
一张卡纸被他从西裤口袋拿出来，直接扔到秦丛姚面前。
“这是地址，你想见就去见。”
——舒涛，海市北宁区第六监狱。
这也是当初蒋老头送到他办公桌上，那份文件里夹杂着的信件内容。
方雍抽了口烟，望着窗外有些失神，“你们让我觉得，我就像个傻子，像个小丑，被你们瞒了二十多年。”
“这是我的错！可这些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即便知道，也不可能主动告诉你，这是人之常情啊！”秦丛姚道。
方雍视线转向她：“因为人之常情，所以我就应该被这样对待吗？秦丛姚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也清楚跟他们没关系。可我又做不到报复你，我不忍心对你下手。”
所以他只能这样做，才能把他过去二十几年付出的不甘，讨回来。
“因为这些，你筹谋了好几年？”
方雍盯着她，“我一次次想报复，一次次又收手。这次动手，是因为我无意间知道你居然在打听舒涛。我不能接受。秦丛姚，要么你干脆背叛了我，让我死了心。何必这样呢，我都五十多岁了，我撑不住你这样折腾。”
说完，方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犹如在下通知，“这件事哪怕不可为，我也会做。秦丛姚，不要阻止我。你不能弥补我不能当父亲的遗憾，所以公平起见，你有点遗憾也正常。”
话落，方雍起身准备离开。
走向玄关处，他穿着鞋，声音沙哑又落寞：“六年前，我才四十多岁，还不算老。如果我想，其实我可以有个孩子的。可一想到我们过去这几十年……”
门轻轻合上。
秦丛姚的眼泪蹉跎。
她心里的痛交织着，撕扯着。
原来是为这个……
年轻时候的冲动举动，她后悔过。
但她那次打听舒涛，是因为听到某个官太太跟她隐晦的提起舒涛见过方雍，并且闹得不太好看。
她没办法问方雍，怕他介意。
所以想问问舒涛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却让方雍更加误会了。
想到这里，秦丛姚突然反应过来，顾不得穿羽绒服就往外跑。
等她到了楼下，方雍的车已经往小区外面开。
秦丛姚穿着拖鞋追赶。
前方。
方雍的司机忍不住提醒：“方省，太太在追车。”
方雍看见了。
他眼睛猩红的可怕，眼底还盘桓着泪，目光一直盯着倒车镜里秦丛姚奔跑的身影，他咬牙的力道肉眼可见。
后来，他还是叹口气。
“停车。”
司机立刻停下。
方雍开车下车，转身朝着秦丛姚的方向走。
风雪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秦丛姚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心都要偷停了。
冲过去，她一把抱住方雍，用尽全力的抱。
“对不起对不起……”
“我打听他不是因为想找他，是因为有人私下提醒我他见过你，当时好像还闹得不好看，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过那种话，对不起……”
秦丛姚只要一想到方雍当众那样难堪，她就恨不得杀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们生活几十年，感情一直都很好，好到跟谈恋爱时一样，从未变过。
方雍任由她抱着，有些疲惫，“丛姚，我老了。这份工作我也做够了。身在其位，我就要学着隐忍，学着镇定，可我也有情绪。”
“你让我觉得，我方雍这一生的信念都崩塌了。我也没什么雄心壮志，我只是想爬高一点，给你更好的生活，起码不用让你因为什么事去求人。”
“这些年，我从不贪，我也没有你有钱。舒涛说的对，其实我也配不上你。”
秦丛姚失了分寸似的大吼：“你少听他放屁！”
她捧着方雍的脸，眼泪不停的掉落，“你是我丈夫……我们相互扶持过了三十年的……我很爱你，我年轻时犯的错伤害到了你，我没想过你会这样在意孩子，因为你从没说过……”
“对不起方雍……”
在一起三十年，方雍第一次见秦丛姚哭成这样。
他的妻子一直都很在意仪态，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端庄美丽的。
方雍把羽绒服脱下来给她穿上，他轻声问：“你是怕失去我吗？”
秦丛姚慌到发抖。
方雍看着她，“你从不过问我的工作。所以你觉得，我走到今天的地位，我靠的是什么？”
毅力，坚持，决心。
“可能是工作性质的原因，我眼里没有得过且过。我那三十年，要有个说法的。”
他舍不得动秦丛姚。
方雍：“回去吧，出了任何事，都不会牵连到你。”
车子再次启动离开。
秦丛姚站在原地望着。
她太清楚方雍了。
他情绪稳定，几十年几乎没见过他发火，说话字正腔圆，温文尔雅。
可一旦他决定的事，放弃是不可能的。
秦丛姚并不觉得方雍的做法有错。
回想起过去，以及晚上他的那些话，秦丛姚觉得所有的错都在她。
是她让方雍觉得过去的几十年，像个笑话。
尤其是舒涛当众那样羞辱他……
-
从安市回到海市后。
方雍照常工作。
而周聿与许知恩也迟迟没有被放出来。
他与秦丛姚也再也没有联系。
都这个年纪了，早已没有什么争吵的意义。
自己做的事，就得自己承担。
可直到半月后，秘书脚步有些匆忙的进来，“方省。”
方雍在接电话，秘书赶紧收住。
等电话打完，方雍抬头：“嗯？”
“舒涛死在监狱里了。”
方雍手中的手机差点滑落，“怎么死的？”
“有个犯人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起了点冲突，之后竟然把舒涛掐死了，那么多人拉都没拉开。”秘书说。
得到消息的一瞬间，方雍几乎是下意识就联想到了秦丛姚。
她做事风风火火，敢爱敢恨。
“嗡——”
私人微信上。
秦丛姚：「我早已不爱那个人。如果你认为我还爱他，我给了你答案。」
方雍突然觉得，秦家人周家人，都够狠。
“嗡——”
秦丛姚：「错在我，我愿意承担你的情绪。但我们永远都是夫妻，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选择自己走。」
即便有一天姐姐一家都知道，这一切是方雍做的。
她也愿意陪方雍一起去挡。
她承认他是恋爱脑，她也的确亏欠方雍的。
看到最后那句话，方雍的心，翻江倒海波动起来。
-
“爸，等云昏迷不醒。”蒋利恺心急如焚。
蒋老头：“我已经安排国外医生过来了。”
“我要杀了方雍。”蒋利恺在电话里道。
蒋老头叹气，“你得了吧，先照顾你未婚妻。”
挂了电话，蒋老头再一次翻阅严次刚查到的那些事。
他也才知道方雍为什么要针对这些人了。
严次难得发表想法：“其实……他也挺无辜。”
“你共情了？”
严次说：“虽说年代不同了，有没有孩子都看个人意愿。可对于特别渴望亲情，以及喜欢孩子的人来说，这的确有些打击人。”
蒋老头捏着那张几乎总结了方雍过往几十年的纸，忽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