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添水润,雨落见人疏
碧柳垂髫,照水梳妆,烛阳十四州有嘉木君子,亦有如柳美人。
雨润庭中黛瓦青砖,染着水墨的味道,石桥与白墙上总题着各家诗作,既有烛阳丞相所题的:云行雨布,九江之皋。
也有公衡太尉之叹:风雨泊成烟,袅袅入青天。
抑或是某位多情才子留下的: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
庭主府中小亭立,一案一桌又一椅,亭外雨如丝,亭中有美人。
切云冠束发,额阔而明,身着质朴的藏青竹纹衣,又披栗灰锦袍,纵使衣裳淡雅朴素中透着草药位,也难掩雨润庭主——阅涧真人出尘之姿。
阅涧真人挽起衣袖,拾起木杆缓缓磨开留衣香,待用手捻过而不觉时,方才引火焚香,取出书卷。
悠悠袅袅的白烟萦绕在小亭中,雨润庭中毛毛细雨,难掩秀丽河山苍翠欲滴,不过在阅涧真人面前,终究只是绿叶。
景色一般秀美,佳人万种风情。
江南十四州景色再好,久看亦会生厌,阅涧真人这么个好人儿,往这亭台水榭中一站,倒衬得景色格外怡人起来。
“风雨泊成烟,袅袅入青天……”阅涧真人焚香观书,念了几句,眼前一亮,心中暗叹公衡世家那位,才情甚高,此句也实在妙绝。
常人只道烟雨落江南,公衡太尉却说风雨成烟直上青天,好仙的诗句,只是读起来便觉得心中飘然,如步月登云,玉宇琼楼。
好久未曾读过如此仙的句了,阅涧真人不禁伸出手,缓缓摩挲着,只通过这短短十字,好似与这位烛阳太尉会晤寒暄着一般。
听闻公衡太尉才高行洁,蔼然可亲,不仅有运筹帷幄的秒计,亦有兴国安邦之良策。
公衡世家实在人才辈出,文有位及太尉的,武有公衡万法令,这可是足以比肩太殊千机策的灵宝。
“真人在赏书?”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阅涧真人思绪,抬眸看了一眼来人,“嗯,是在读公衡太尉的诗。”
“听说,公衡世家最近又添新丁,是个名唤公衡礼的男孩。”玉无缺掀起衣摆,坐在阅涧真人对侧,“那小孩可不得了,听说是天医星降世,可惜公衡世家修的权道,更看中命中仕途,不过这天医星降世,就算不能位极人臣,想必也能风生水起。”
“不说这些了。”阅涧真人合起书卷,关切问道:“无缺,镜玄仙境之行可算顺利?”
玉无缺点了点头,将一个古怪的钢圈放到石桌上:
“此物就是通玄道人的本相,虽然宝气十足,但是不知道怎么化用。”
阅涧真人心底闪过一丝熟悉之感,并未说出,而是问起那个小辈:
“周不劳呢?有没有带回离原草?”
玉无缺闻言,脸上浮现一抹怪异神色:
“这你要问它了?”
随后,玉无缺侧身露出身后那一摊烂泥,阅涧真人诧异道:“这是周不劳?”
见玉无缺点头,阅涧真人起身走到烂泥前,伸指探入烂泥中,倒也不嫌弃。
这是……神工鬼斧的气息?!
登时,阅涧真人心中思绪翻涌,玉无缺看她毫无动静,淡漠开口道:
“真人可要小心些,周不劳元魂心境极其不堪,可莫要被沾染了。”
阅涧真人无言,抬手就从取来一根柳枝,伸入绿泥之中,魂法流转中生机盎然,似乎引导着什么。
玉无缺见状,一向冷漠的面色却是有些不悦起来:“真人居然为了一个小辈就用去一根柳枝?”
“既然本真人答应了他,那便要信守诺言的,何况他又并非是罪大恶极之辈,救人一命对我的修为也有裨益。”阅涧真人说罢便不再言语。
绿糊糊似的烂泥,在逐渐聚拢,玉无缺冷哼一声,收敛起不悦之色。
想他玉无缺,也最多用过半截柳枝,阅涧这回为了一个小辈,居然如此舍得。
念及此,他心中莫名的烦躁起来,酸涩翻涌的感觉叫人实在是不好受。
“劳小子醒醒!”
“外头有人给你送宝来了!”
“你再不醒,本真人就把这柳枝插你脑袋上!”
周不劳昏昏沉沉的,一直下坠的意识被柔和的事物牵住,好似一段柳枝,本想着难得好好歇息一番,耳边某个声音实在聒噪,吵得不行。
“别吵了,这就起。”
周不劳艰难的睁开眼,却发现通玄道人拿着一根柳枝在自己头上摆弄。
“本真人就说嘛,你这小子没这么容易死的。”通玄道人乐乐呵呵的,又很是好奇的开口,“劳小子,本真人倒是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敢在玉无缺眼皮底下干这种事情,不得不说,你小子心思实在缜密,可惜那道玄阶策令了。”
周不劳拔下柳枝,摇头道:“没什么好可惜的。”
“嘿,你这小辈,什么叫没什么好可惜?!”通玄道人板着脸,“那可是玄阶的太殊千机策!镜玄仙境都没法复刻出来的极品灵宝!不过说到这个……”
通玄道人顿了顿,在周不劳身边绕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你小子居然是镜玄仙境之主,可你的确只是个筑基的修为,不过单凭你敢在玉无缺眼皮子底下复刻我的本相,这个胆量都是极了不得!你小子修的是胆道?”
周不劳沉默着,待通玄道人说罢,深吸一口气道:“我修的是神匠之道,乃是落魄峰诏山道人的关门弟子。”
“本真人就说……”通玄道人满不在乎的表情忽然一僵,茫然失措,双手颤抖到近乎失语:
“你……是言安?”
周不劳点点头,沉默半晌,还是开口问:“师尊他,还活着吗?”
通玄道人叹了口气,幽幽开口道:
“祁山有墓,墓上书:此地长眠者,声名水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