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作思考,王钱进对书写内容有了腹稿。
空中手腕一收一送,笔毫迅速杀入纸中,然后调整笔锋。
一横,一横,再一横......
一波三折,不,一波好几折。
笔毫扎得有点深,笔触厚重,典型的篆籀用笔。
一个大大的“书”字落于纸面。
老王头大声感叹了一句“好”!
古拙!
有大气象!
只见王钱进的笔锋直转,粗壮一竖落成,如一高峰耸立中间。
然后左右各一竖,一卧,一站,中间还有枯笔一横,远远看去,这个“山”字厚重之下,也有几分姿色。
恰巧,赵晓璐也走了进来,站在老王头的身侧。
刚好看到气势磅礴的“书山”俩字,她连忙捂住嘴巴:哇噻,似乎也写得太好了吧!
谁能告诉我,这是咋个回事?
这个大兄弟不是农村出来的吗?
怎么啥都会呀!
炒菜就算了,这书法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练成的,不仅需要后天努力,天分也很关键的,好吗!
难道他是全能选手吗?
那么,是不是其他技能也会?
还要不要人活了?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看样子,今后必须多和这个老弟处一处,必须把他的老底掏一掏。
很快,上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就写好了。
王钱进把纸拖回原位,准备继续写下联了。
继续蘸墨,然后又迅速地在笔洗中裹了一下,空中顿了几秒,继续铺毫。
这个“学”字就和上联的“书”小了一点儿,但也只是下面的“子”变得瘦长,上面的学字头还是厚重,但这个字的墨色明显要淡一些。
王钱进正要拖纸,小跟班赵晓璐同学已经跑到了台桌的对面,小心翼翼地为他拉了一下纸。
有人帮忙,那更好。
继续书写。
很快,“学海无涯苦作舟”也写好了。
赵晓璐正准备拍手叫好的时候,王钱进提笔又在左上角靠边的位置,开始了落款。
内容嘛,赵晓璐表示看不懂。
而站在旁边的老王头,则是一脸怪异地看着连续挥毫的干孙子——
这是要上天吗?
还说自己是初学者?
还说自己只是学了几天?
还说自己很久没有写了?
尼玛——这是什么怪胎!
很明显,这个落款很地道,更是有味道。
“抵京两日,略有所感,特书以记之,江北五柳书”
落款提笔就是大开大合的草书,然后又变成了慢一点的行书,就贴着纸边蜿蜒曲折,味道十足。
王钱进放下笔后,扶头感叹了一声“可惜了”。
赵晓璐满脸的问号——可惜啥了?
老王头手疾眼快地从一个柜子里端出一个铁盒,放在桌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王钱进二话不说,连忙打开铁盒的盖子。
果然,是大大小小的印章。
爷孙俩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有了印章,印泥当然也被老王头给掏了出来。
王钱进选了一个一厘米见方的闲章,然后又打开了一罐印泥。
右手握着章,左手托着印泥瓷罐子。
小小的印章直接往印泥上戳了一下,又戳一下。
然后。他又看了几眼,继续戳,再戳。
就这样,一个印章硬是被他鼓捣了几分钟。
赵晓璐都急死了,老王头则煞有介事地看着干孙子操作,两眼放光。
真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经过王钱进这几分钟的鼓捣,印泥的色泽明显有了变化,而印章上附着的印泥,里里外外都温润了许多。
王钱进终于把印泥给放了下来,然后拿着印章在落款的尾巴处不停地比划,最终,在最后那个枯笔的小字下面两三厘米处悬空停下,又左右对了对,才轻轻地放在了纸上。
然后,左手扶住印章不动,右手再重重地来回压。
就赵晓璐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这盖个印章,居然成了个体力活。
只有老王头不住地点头:“好哇——好哇——好哇!我真的捡到宝了!”
没错,王钱进今天的这一手,就是用来唬人的,准确地说,就是为了唬住老王头。
在看了老爷子的书法之后,他原本想着就只做个书童的,没有想到,老王头这么上道,直接就让他上了。
他可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而是把重生前的毕生所学全部展露了出来。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上辈子和这辈子书法水平的最高峰了。
尤其是,加上了许多当代人总结的古人所使用的章法,以及用印的方法。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老王头震惊的是:这都多少年了,自己真没有见过几个真正这么懂书法的人,这个年轻人,绝对不简单!
于是,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赵丫头,这么晚了,快回家了吧!”
“才七点不到,我还要看我小弟写字呢!”
王钱进知道,肯定是老爷子想找自己聊天,而且是深入交流的那种,赵晓璐太清纯了,不合适。
于是,他把自己写的这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给卷了起来,然后递给了赵晓璐。
“姐,我把这副字就送给你了,如有需要,咱们再写,怎么样?”
“哼,算你识相。”
说完,赵晓璐拿着王钱进的第一幅书法作品,喜滋滋地走了。
“她一个人回家,没有问题吧?”
“这么近,会有什么问题!”
王钱进表示不解:“啊,很近呀!有多近?”
“就隔了两条街而已——怎么?不放心啊,不放心的话,就去送一送吧!”
“哪有......”
王钱进立即投降。
“爷爷,您有话就直说就是,现在就咱爷俩,您放心大胆地说,我都听着!”
说完,他从旁边端了一个太师椅过来,请他坐下。
然后直接站在了老王头的身后,给老爷子开始了揉肩。
老王头拍了拍王钱进的手,转过头,严肃地问道:“你以前真没有学过书法?”
“学过啊!我还拜了老师的呢,不过,他们都是我老家的。”
说完,他把高中班主任王爱国说成了他的书法启蒙老师,又优化了一下巴山县书法家协会的老头子们的本事。
听着他一本正经地撒谎,老王头也沉默了:哪怕高中才开始学的,这个娃才上了多久到高中?
两年时间就学出来书法家的水准,这还要不要让人活了?尤其是自己这种写了几十年字的老头子,情何以堪?
“你啊,不老实!”
没有想到,这句话,却戳中了王钱进的软肋。
“爷爷,我可没有骗你。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读高中的时候突然就开窍了,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一学就懂得那种......”
王钱进一边给老爷子捶背捏肩,一边开始了讲故事。
不过,这一对爷孙,确实温馨了整个家。
老王头的感受最深了——
“今天都说到这里了,咱爷俩就唠唠,你就当故事听好了。”
这个夜晚,京都朝阳小区的老王家,断断续续的聊天声,持续了很久。
......
远在川省的另一个屋子,冷冷清清的感受,让梁冬梅备受折磨。
她真想知道王钱进每天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开学了没有,每天是否吃得好,睡得好......
也不知道电信局那头,王钱进这个大老板搞定了没有?
王钱进——你这个大坏蛋,就喜欢当甩手掌柜,丢下我,就不管咯,电话也不打一个......
真是气死我了!
......
王钱进没来由地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奇怪了,这个气温刚刚合适呀,自己这个国防身体,咋可能感冒!
难道,真的有人在念叨自己。
想到这儿,他觉得是应该给父母打打电话了。
不过,也不能打得太勤,父母可心痛电话费了,打电话聊天,肯定要被批斗。
......
五分钟前,老王头说完故事后,已经躺下休息了,那鼾声,真的像打雷一样,隔了两个屋子都清晰可闻。
今晚上,爷孙俩讲了许多话。
准确地说,是老王头讲了自己家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不喜欢当兵,二不喜欢文学,三不喜欢写字......连京剧都不喜欢。
这不,最后老头子也不想和他们一起过,就独自住这么大的屋子。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的书法水准都被一号首长夸奖过的,结果没有一个儿孙想学。
难道这个书法传承真的需要眼缘?
王钱进则明确地告诉他:我就是来帮你的,我就是过来接受你的传承的,这是上天注定的。
最后,两人斗嘴分不出输赢,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