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快上酒菜,今日我要与二位痛饮一番!”。
店家赶紧安排伙计给那争论的三人介绍吃喝,李贺见了,这才看向自己桌上的饭菜,却发现已经凉快不少。
翌日一早,李贺便与赵长老等人来到天衍宗大门口,由赵长老递上令牌,护卫通传过后,几人立即往里走去。
李贺原以为天衍宗会是一个如同天道会总坛之所,进入里面后却大失所望。
虽然“天衍宗”这三个字在雷鸣国如雷贯耳,内里却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之所。
几人经过必要的查验后竟然来到一个巨大的圆形议事厅,虽然此时来访者稀少,但里面各色人都忙碌着。
赵长老带着一行人来到一个楼梯处,经过在此守备的护卫查验后,几人从楼梯走了上去,经过三层楼梯后,来到最里间的屋子,终于见到了“勤务官”覃韫。
只见房间中摆着一张大桌子,四周放着许多椅子,而雷鸣国的地图赫然摆在桌面,桌子北面,正襟危坐着一名年长的东洲女子。
赵长老向该女子行了一礼,女子随即还礼并颔首致意,随后又示意几人落座。
“今日我天道会众人前来叨扰天衍宗,还望见谅!”
赵明绅开口道。
“赵长老说哪里话!明明是我雷鸣国有求于天道会,前几日我已再次传讯给‘弦音真言’述说近况,早前我已特别吩咐驿站,要对天道会礼遇相待,却不知一路上可还好?”
覃韫言辞真诚地说。
“感激不尽!我天道会一向扶危济困,从不在乎这些旁枝末节,勤务官莫要挂怀!”
赵明绅依旧笑脸相迎,李贺随即想到在雷鸣国南部的冷遇,料到这其中也有颇多的因由,眼下只能以大事为重。
之后覃韫与赵长老谈及大将军遇袭一事,赵长老表明自己会全力救治姜云先,力争让对方早日回坠星原统兵。
“大将军身先士卒,我确实钦佩的紧,只是统兵这事,倒是不急!”
覃韫话锋一转,眼睛盯着赵明绅,赵长老有些意外,想了想还是示意李贺等人先出去。
褚海棠对赵明绅点点头,接着示意李贺与万绍休、喻泽源三人跟自己来到门外。
出来后,褚海棠一言不发,万绍休和喻泽源两人也退到一边,李贺独自离他们三人远了一些,以他的阅历,从未料到天道会与雷鸣国的干系如此复杂,这时他脑海中想到秦秋实的话,内心终于不再那么笃定以前对天道会的看法。
“也许天道会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可眼下我却不能跟他们撕破脸!”
“天道会能经营几百年,想必早已同各方盘根错节,既然他们一直悬壶传道,我又何必要刨根问底呢,试问这天底下谁还没有点秘密!?”
相同此节,李贺走到褚海棠身边,左右望了望后,李贺伸出一根手指,往门后指了指,褚海棠一脸严肃的对他摇了摇头。
门后,覃韫站起身来,踱了两步道:
“身位天衍宗勤务官,我的使命就是保住雷鸣国的千万黎民,而大将军守着赤水城,也一直相安无事,只是在云垂国和盛天国失利后,大将军近来有些逾规了!”
“覃韫,你我相识多年,圣使与我又常来雷鸣国走动,我可从未听你这样说起过大将军!”
赵明绅显然有些惊讶,除非坠星原战事吃紧,他与勤务官谈话是不用支走其他人的。
“唉!当年若不是前大将军姜伯礼提携,加上在圣使的吩咐下,天道会各地分堂联合南北诸邦,我又如何能坐上这个位置?你我不是外人,我就明说了吧!”。
覃韫顿了顿又道:
“当年姜伯礼遇袭,你都清楚其中来龙去脉吧?”
“难道还有隐情!?”
“那倒没有!只是我觉察到,姜云先一直对他父亲遇袭耿耿于怀!特别是我成为勤务官后,虽然姜伯礼临走前一再表明不要追究,但姜云先对东洲以及东洲人怀有敌意应该确凿无疑了!”
“你以前不说,难道是害怕引起不必要的争斗么?”
“这确实是我担忧的,这些年我只当是姜云先心中有些义愤,没有特别留意!”
“他近来却又如何倒行逆施呢?”
“倒行逆施也谈不上,只是他以保护雷鸣国神兵为由,经常过来取用,已经有三次逾期不还,都是我派人以各种理由才将其讨回,虽然他没有因此事来找过我,但我料定他必然有所图!”
“若然如此,你可曾仔细查访?”
赵明绅只当这次仅仅是来为姜云先治病,没成想雷鸣国上层居然又生出嫌隙,这让自己有些左右为难了。
“你可知,为何南部驿站的东洲人对你们冷漠么?”
听到这句话,赵明绅不禁脑子里一嗡。
“这些年来,姜云先特意在坠星原上安排南邦之人于前阵,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为此我不得不多次南下平息怒火,又尽量在行商的事务上做出一定妥协,雷鸣国才多了些承平的日子!”
“这,你和他各有各的难处罢!”
“好了,你此行能来,我也安心不少,明日我会安排你去见姜云先,只是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务必多留些时日,期间不得让他接触神兵!”
“他既然遇袭受伤,必然要好生修养,神兵我是决计不会让他再碰的!”
“那就好!自今日起,你们也不用住客栈了,我已安排好,切勿推辞!”
“恭敬不如从命!”
赵明绅这才起身出来,褚海棠见他神色不同寻常,刚想提议会客栈,结果旁边有侍者过来,说是要带几人去往“海晏府”。
万绍休和喻泽源一听,脸色异常兴奋,而赵明绅则眉头紧锁,褚海棠也察觉到事情恐怕有些难以预料,但依旧不动声色的看着赵明绅,李贺见赵长老和褚海棠神色有异,当下也默不作声。
赵明绅心里明白,“海晏府”乃是招待雷鸣国贵客的地方,位于天衍宗东边,平日里天道会里面也只有秦秋竹和长老们能住进去,这次全员住进去,说好听点叫招待,说不好听点,或许是怕自己一行人提前跟姜云先接触。
赵明绅终究还是沉住了气,带着一行人住进了天衍宗“海晏府”,好在这里除了前后大门的护卫之外,里面没有安排其他人护卫,这才让赵明绅感到了些许放松。
到了晚上,赵明绅招呼其他人过来议事,他将覃韫所说的事情讲了个梗概,又将姜云先与天衍宗的冲突缘由细细说明,未免几人惴惴不安,同时也隐去了覃韫知晓他们一路上行程的事,当然以前他、圣使与覃韫的交情就更不会提及。
万绍休和喻泽源反应最大,两人一脸不可置信,他们二人生长于雷鸣国,现在赵长老言下之意,是让他们对护国大将军有所警惕,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姜云先的父亲姜伯礼身为大将军时,雷鸣国流传他倾尽所有护国卫民,得益于他高瞻远瞩的眼光,每次坠星原发生战事,姜伯礼都会提前在南部诸邦建了不少救济场所。
长久以来,雷鸣国因为身处夹缝,其民力兵力最弱,而吸收盛天国的难民就成为壮大自身国力的不二之选。
此举起先颇有成效,直到龙英卓阵亡,盛天国受此波及的人太过巨大,姜伯礼所设的救济之所面对如潮水般涌入的难免,如同杯水车薪。
为此姜伯礼不惜将自己家财悉数捐出,引得雷鸣国的富户纷纷效仿,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虽然谋士多有提醒,一来因为大力救济,会虚耗雷鸣国的国力,二来盛天国难免会使出奸计,使雷鸣国疲于防范。
果不其然,随着盛天国的难民不断渡江而来,雷鸣国不得不求助于云垂国,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加上长久的敌对,雷鸣国兵士面对逐渐失控的局面,内心也积怨丛生。
终有一日,难民因为粮食发放不及时而冲出去抢劫各个城邦,姜伯礼起先想怀柔这些狗急跳墙之人,奈何盛天国的细作在其中故意挑拨,事态终于不可收拾。
为快速平息这场愈演愈烈的风波,姜伯礼无奈采纳谋士谏言,将这些流寇拉拢分化后各个击破。
世上之事,纷乱复杂,人往往只能以一时的权宜换一时的平安,虽然众人都说姜伯礼当日是泪流满面的下了命令,但究竟如何,已经没人能说清。
之后事情很快得到控制,奈何这其中有些难民因为种种原因就遭了无妄之灾,姜伯礼眼见事情进入尾声,就不再赶尽杀绝。
差点葬送半个雷鸣国的事件就此慢慢平息,姜伯礼于此役中不断拔擢那些愿意投效的难民。
终有一天,或是细作,或是因此事而心生怨恨之人,在论功行赏之时,暴起偷袭,姜伯礼虽然将贼人统统斩杀,自己也身受重伤,回到赛索里后,没多久便因此殁了。
姜伯礼临终之时,还曾嘱咐当时天衍宗的勤务官,“天命如此,万万不可再追究此事,使灾民再受一劫”,姜云先彼时十多岁,受此影响,虽没有追究,但内心还是起了不小的变化。
李贺听完这来龙去脉,突然陷入沉思,过了一阵他问道:
“万、喻两位护法,事情果真如此吗?”
“八九不离十吧!我那时记得灾民真的很多,有个别人都翻过横断山,逃到北部来了!”
万绍休想了想道。
“那些人如同潮水一般,好几个城都被洗劫一空,为此雷鸣国不得不抽调兵力前去平寇,风波直到来年才逐渐平息!”
喻泽源摇摇头道。
褚海棠先是眉头紧锁,而后又露出悲伤的表情,像是期待他们两人继续讲下去,却又不忍心再听到那些过往的只言片语。
“这些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虽然雷鸣国的人不怎么提及,但也很忌讳这些,此行主要是为大将军而来,你们且不能忘了天道会的宗旨!”
赵明绅看到几人表现,明白再顺着过往的事追究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因此立即打住,让众人回房休息,明日一早去面见姜云先。
轮到李贺离开时,赵明绅叫住了他,李贺一阵疑惑,赵长老对他转述了圣使的提点。
李贺听后脸色突变,赵明绅示意他要不动声色,李贺只好回到房中。
原来赵明绅今日所见所感,察觉雷鸣国此时已有颇大的异动,只好依照圣使的吩咐,将后续安排告知于他。
事实上雷鸣国的建立离不开天道会的功劳,只不过创立之时,龙振垣主动放弃为王,而是让其他人执掌雷鸣国政务,自己则因神兵的缘故,仅领护国大将军一职。
那时的天道会掌教因同时于盛天国交好,为避免误会,就在三山岛落下总坛,对两国上层多有照应。
时过境迁,雷鸣国南方诸邦因不断有盛天国人迁徙于此,与北方立国之邦的矛盾已经越积越多,天衍宗和护国府也不得不在这种局面下不断妥协。
天道会圣使多在两国游走,对于局势变化自然了然于胸,此次派人前往雷鸣国,主要还是为调合内部裂隙,另一面则是探访饮血楼一事,也算为了弥补此前未能护全李贺家人一事。
翌日一早,天道会一行人即往东北方位的护国府而去,虽然护国府号称是府邸,实际还作为赤水城以及怒江沿岸防卫的指挥中枢,大将军府只是坐落在其中而已。
众人来到护国府前,发现门口已经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不过这里门禁森严,没有通行令的人是万难通过的。
赵长老将通行令交给门口的护卫,那护卫仔细检查后,才让众人通过,到了里面,李贺发觉这护国府虽然大,但是里面建筑错落有致,丝毫没有浪费一处。
众人又行了一段路,这才来到姜云先的府邸,还未及让门口的护卫通传,李贺就听到里面传来了金石碰撞之声,心里突然一紧,但见门口护卫一脸默然,其他人也十分平静,这才好奇的往里面张望一眼。
原来里面有两名护卫正手持长枪演武,这时门口的护卫放行,众人才得以进去。
演武的两名护卫这时退回到院子中间,李贺这才发现,院子两边还站着两队护卫,每队有八人,院中有一男子,年龄约莫三十有五,目光坚毅,身姿挺拔,披着灰白色的袍子,正指点这演武的两人。
那男子见天道会众人进来,立即招呼这些护卫散去。
“赵长老!褚护法!还有这三位新朋友,有礼了!”
男子主动抱拳致意,赵长老立即抱拳还礼,褚海棠有些激动,稍愣了一下才还礼,李贺也跟着其他人照做了。
“大将军太客气了!我等登门打扰,还望见谅!”
赵明绅笑道。
“赵长老这说的是哪里话?明明是在下有求于天道会,且到里间!”
李贺不由得惊呆了,他从未想过,掌控神兵的雷鸣国护国大将军姜云先,居然就是这样一个言语客气的“普通人”。
姜云先说完,身后的房门被人打开,一年长的男子正对着他点点头,姜云先也对他点头示意,那年长的男子立即退到外面并引导众人进去。
“这是内人从家乡的一种山茶树上亲手采摘下来的,招待诸位再好不过了,请!”
姜云先先让众人分别与两边的椅子上落座,然后又指着几人茶几上的茶水道。
众人不好拒绝,只好端起来饮了一口,李贺也学这其他人模样。
此时已是十月,深秋时节的清晨,饮上一杯热茶,本已十分惬意,加上这茶的味道十分悠长,一口下去,整个口腔都充满了浓郁的茶香,李贺忍不住又嘬了一小口才将茶杯放下。
赵长老问起刚刚护卫演武一事,姜云先说自己因遇袭而不能妄动,却又按耐不住,只好让护卫们操演,他在一旁观看。
至于遇袭一事,姜云先则没有说清各种细节,只道他平日在行军上作风强硬,树敌颇多,加上盛天国难免觊觎他手中的神兵,这等事他也未放在心上,只是年底将至,坠星原上难免又起纷争,此次他灵脉有些受损,为战事考虑,还是要尽快调养才好。
赵长老闻言后表明事不宜迟,若大将军一日灵脉不畅,则雷鸣国有倾覆之险,姜云先倒是爽快,立即答应下来,并吩咐众人留下来用膳。
后来赵明绅跟褚海棠耳语一下,便与姜云先去到府中的练功房去了。
褚海棠让李贺与万绍休、喻泽源三人在此留守,之后立即赶往姜云先和赵明绅所在。
此行路上,李贺虽然不便于插手天道会的事,但却对褚护法两次神情不安大感疑惑,在他印象中,褚海棠行事向来极有分寸,只是到了这里,似乎变得有些焦躁了。
眼下李贺与另外两名新晋的护法在此等候,虽然他想询问一番,可话到了嘴边,也只好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