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太妃是个干脆利索的性子,反正这种事情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贤母妃不必忙了,那密信我已经取出来了。您瞧瞧,可知其中是何意?”
皇后站起来把袖中羊皮小卷递过去,又给自己妹妹使了个眼神。
“老二,你去门口守着,不论是谁都不能放进来。”
“好咧!”
听姐姐的话几乎已经是一种本能,江晗动作极快的窜出去,把贤太妃又给看的心里直犯酸。
“这小祖宗,我天天哄着捧着她都没这么听话过,也就是你这个长姐能治得住这小皮猴子!”
“那是您疼她。”
皇后笑着奉承道。
“我家江晗打小心眼子就不怎么全,虽然单纯的有些过了头,但是确实善良又乖巧,以后还望贤母妃能多多担待一二。”
“快别拿话点我了,你娘都没有你这么会护短!”
贤太妃放下手中玉佩,把簪子重新插回发髻上去,接过对方递来的羊皮小卷,轻轻的一点一点展开。
那八个字,便跃入眼中。
“顾氏千秋,长乐未央?”
“对,如今已经知道这应该是出自于大启庆帝之手,据记载他的字便是千秋。那贤母妃,您说这长乐未央又是什么意思?”
就近在贤太妃手边的椅子里坐下,皇后殷勤的给斟了杯茶水,招来对方无奈的两枚眼珠子。
“你也应该已经打听到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找到本宫身上来?”
“嘿,这不是知道的不够全面吗?还请贤太妃娘娘给本宫解解惑。”
皇后的声音里明明带着笑,却也带着一丝明显的震慑。
“这天下呀,打从先皇接过来的时候便是一穷二白。到了皇上与我的手中,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好转。
我们想尽办法的努力折腾,不过就是想让大裕的黎民百姓们,能过上几天安心安稳的日子罢了。
人生在世,活的都不容易。
我一直都记得父皇和母后活着的时候,曾经再三教导过。
宁当太平犬,不为离乱人。
贤母妃,您说呢?”
贤太妃目光微动,声音很轻。
“如今,已是天下太平。”
“不一定的。”
叹息声中夹杂着无奈,说的却尽是眼前显而易见的困境。
“诸国来使到底是何意,等临越国的人到了之后,马上就能见分晓了。
如果他们想好好的进行邦交自然万事大吉,可如果他们想趁着皇上根基不稳的时候趁火打劫,那必然会有一场立国之战等着我们。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拿什么来拉起一场大仗的基本供给?
贤太妃,如今的朝廷很需要这批宝藏来撑底气,否则我们跟他国一旦开战,就会立刻被搅进泥潭之中不好上岸。
再有一个,”
皇后的声音低了一些,吐字听着清晰又模糊。
“筹备着开战以防万一只是一方面,还有我想带着女子们走出阁楼绣坊,让大裕的女子们能活的更好一些。”
“活的更好一些?”
贤太妃的眼睛里掺入了一些茫然,不明所以的喃喃自语道。
“什么样才叫活的更好一些呢?”
“您心里明明知道的。”
皇后的眼睛很亮,里面有一种能看见对方心底,勾起共情的一种野心。
“就像当年那么优秀的贺芳,明明拥有最出众的格物天赋,能把一众兄弟们都给比下去的贺芳。
只因为生来是女子,便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更没有发挥天赋的机会。男子的天下,不允许女子绽放光华。
所以贺芳,变成了贤太妃。
但是贤太妃,你还爱当初的那个贺芳吗?你不想把那么优秀的自己,从后宅里捞出来,推到你原本该在的位置吗?”
“当初的贺芳,优秀吗?”
“当然!”
大概是对方的回答太过笃定,终于让委屈了将近二十年的贤太妃,哭着拥抱了当初那个拼命挣扎之后最终却只能认命的贺芳。
“我,自小聪慧。
贺氏以文道传家,我父亲还算开明,不仅教我习文弄墨,还教我格物之道。
明明我那么努力,我比三个兄长的功课都好!我改良了农具和弓弩,我研究出了最快的术算之法帮助家族打理家业,结果最后我成了李家的妾室……”
当年的那些委屈啊,终于在多年之后的今天寻到了出口。
贤太妃哭了许久,皇后就坐在一边安静的陪着。
直到宣泄完心里所有的不甘心,她端起手边的茶盏,接连灌了两杯缓和一下嗓子,才指着长乐未央那四个字。
“顾氏千秋,你解释的大概没错。这长乐未央的意思,应该是指贺家出的那位贵人。”
“懿敏皇贵妃?”
“你已经打听到了?”
“只是一些皮毛,还请贤母妃解惑。”
皇后又给她斟了一杯茶水。
“听说那位皇贵妃虽然出自会稽贺氏,但是故乡乃是当初的长乐府。
又听闻当初那位皇贵妃临终遗言要埋回故乡去,庆帝便在长乐府给皇贵妃立了衣冠冢。
所以我们便猜测,那批财物是不是被隐匿在其中。”
“不会的。”
贤太妃没有去追问这个我们猜测里的我们是谁,她只是兀自回忆着自家祖籍上的一些记载。
“皇贵妃其实与母族并不亲近,我是指养大了她的那个贺氏小宗。她并不是流落在外,而是打小被偷出去的。
是后来她当了皇妃之后,贺家为了颜面上好看才粉饰了太平,所以皇贵妃跟那边并不亲近。她又怎么可能有遗言,要埋回故乡去?”
“竟然是这样吗?”
好不容易捋出来的线索又断了,皇后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这长乐不是指长乐府,而是指长乐宫!”
贺芳抬起眼睛看着皇后,一字一句咬的格外清楚。
“贺家有祖训,家中嫡脉子嗣必须留一支驻守祖籍为祖先护持长乐宫,以保佑贺氏子孙能世代安康。”
“什么长乐宫?”
“一座家庙,是贺家人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我小时候也曾经去过,长乐宫的主殿牌匾便挂着未央二字。”
“我怎么听的有些糊涂了呢?”
皇后脑子里捋不出来正经头绪。
“这长乐未央,是世家能够用的吗?”
“为何不能?”
贤太妃眨了眨眼睛,语气里有一些奇怪的讥讽。
“毕竟是史书上都被承认的偏爱么,便是出格一些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