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这句话若是外人听到,必然嗤笑出声。
一个区区后天明心境的小道士,竟然口出狂言,要灭掉东昌府数一数二的道门大宗?
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但小世界的人们却是听得浑身一冷,无不感受到了福宝主人的意志和决心。
他们也都发自内心的相信。
因为福宝主人,向来是说到做到的。
福宝神识已回到了外面的松林中。
就看到明浪和妙月正到处捡着遗迹里的黑石碎片。
明浪和尚没有储物法宝,此时手里抓着,僧袍兜着,手忙脚乱的。
而妙月真人可就雅致多了,雪白皓腕上,那翠玉手镯缓缓转动间,地上的黑石碎片就嗖嗖的被收了进去。
“福宝兄弟,快来拿啊,这些黑石好像是魔修所用的材料,很珍贵的。”
福宝笑了笑,悠然看着他们抢夺。
小世界里,这黑冥石他可是有整整一座山那么多。
妙月真人站住脚步,明亮的眸子盯着福宝,冷冷道:“这黑石也有你一份,方才幻境之中,是你救了本座性命,所以本座不会与你争夺。”
说着,这冰冷如霜的女子又哼了一声:“但我弟子灵风死于你手,我爱徒湘竹也是被你害了……你我之间,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
看得出来,妙月真人十分努力的想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福宝语气平淡无比:“妙月,你我之间,只有交易。你拿两枚筑基丹,换我手里的火珠子,如此而已。至于什么恩怨……呵呵,我出手镇魂除魔,只为自保,并没有救你的意思。”
说着摇头:“希望妙月真人不要自作多情。”
妙月真人脸色一下就涨红起来。
她那高高的姿态也保持不住了,拂袖咬牙:“莫要以为你破了那黑暗如来的幻境,就可以大言不惭的教训本座了!”
福宝诧异:“我怎么就教训你了?方才那些话,都是我心中所想,并无任何其他之意。”
妙月真人盯着他,细长白嫩的手指屈起,似是想要动手的样子。
但随后,她恨恨的放弃了。
幻境中,福宝最后斩出的那三剑实际已震撼到了这位妙月道姑。
妙月此刻心中只想着:“这个李福宝还只是后天明心境,实战之力就已如此惊人。若是被他修炼到了炼气境,怕是连凝元境的大能修士都不是此人对手了……”
这等超过了修行法则的事情,简直是妖孽一样的存在,恐怕只有大雍太祖神武帝的传奇故事才能比拟了。
念及于此,妙月不由心生畏惧,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连地上的黑石都不要了。
福宝在她身后还喊着:“别忘了拿筑基丹来换我的火珠子。”
那妙月身子一颤,脚步就是一个踉跄,窈窕的身影就加快了速度,转瞬消失在了松林外。
明浪和尚笑嘻嘻的过来:“好兄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妙月仙子这么狼狈呢,你可真是厉害啊,连道门仙子都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福宝打断他的拍马:“和尚,方才你跟妙月一直盯着石碑上的碑文,可看出什么来了?”
明浪和尚将手里黑石放到一边,沉吟半晌才低声道:“看碑文落款,这座寒若寺,是千年前大悲王朝时所建。”
福宝愣住:“大悲王朝,那不是前朝帝国么?”
明浪和尚叹息:“是啊,这寒若寺建造时,已是大悲帝国末期,那时妖魔乱世,天地变幻,建寺的前辈高僧本意为普度众生,却想不到最后被蚀日教占了,反成了大黑暗如来的邪恶之地。”
福宝忍不住又问:“这些事都记载在碑文上么?”
明浪摇头:“没有,碑文上只有八句诗,是那时僧人们刻上去的。”
福宝皱眉:“那和尚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明浪摸着光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小僧是看到了碑文落款,才想起以前看过太祖神武皇帝批注的《蚀日教秘档》,那残卷秘档里……恰好记载了一座被蚀日教当做总坛的神秘古寺。”
明浪和尚说着再次摇头:“却没想到,原来那座神秘古寺,就是这座寒若寺。”
“这寺庙在地下埋了近千年,以前从未出现过。”
明浪说到这里眼神闪动:“一定是蚀日教的余孽暗中在此布置了幻境,却不小心被咱们闯进来了。”
福宝心念一动,眉心夜明瞳自然而开,开始检查四周情况。
没有任何异常。
福宝这才收起瞳术,问明浪和尚:“那份蚀日教的秘档残卷,还在你身上么?”
明浪和尚却是叹口气:“小僧我没有储物法宝,所以贵重之物都没法随身携带,那残卷如今还在拈花寺里。”
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
福宝早就想看看那份《蚀日教秘档》了,没想到拈花寺里就有一份。
看明浪和尚还在念叨着储物法宝的事。
福宝就随手拿出了那枚储物玉符。
来自云中郎身上的战利品,最低阶的储物法宝。
取出玉符里的金银后,福宝直接递给了惊在原地的明浪:“送你。”
明浪颤抖的接过来,不可置信:“这,这可是储物法宝啊,你,你真的愿意送给我?”
福宝身怀玄妙的青葫,又有更好的储物荷包,所以送出个最低级的储物玉符,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而明浪和尚震撼之后,却是眼圈发红,感动的要落泪了:“福宝兄弟,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这种储物法宝,哪怕是最低级的,也是无价之宝。
而福宝不但随手拿出,而且没有任何条件的就白送了。
这是何等的豪爽,何等的义气?
福宝看他如此激动,便很认真的说道:“除了大黄和青璇姐姐,我也没什么知心好友……不过和尚,现在你也算一个了。”
明浪和尚愣在那里很久,然后大笑着跳起来,那欢喜之色,无法形容。
福宝只是笑了笑,转身又找到灵风道士死时的位置,开始搜刮。
果然,搜刮到了三枚大雍灵宝,这可把福宝给乐坏了。
收起灵宝,他听到了松林外的马嘶声,便快步离了松林而去。
那边,明浪和尚宝贝一样捧着储物玉符,赶紧收起了地上的黑石,肥胖的身子一蹦一跳的跟在后面:“福宝兄弟,等等我……福宝哥,等等我啊……”
松林外,小道上,那熟悉的马车出现了。
一夜过后,马儿依旧乖顺的等在那里,赶车的那个小草偶上,已布满了露水。
福宝和明浪登上马车,疾驰而去。
明日此刻,便是斩龙大会了。
而随着福宝的马车远去,松林内,残碑下,那条黑色蛇后慢慢钻了出来。
庞大的黑色蛇身,蛇头上带着赤红的王冠。
这黑蛇后爬出来后,却是无力的盘在那里,似是马上就要死去了。
而恐怖的是,黑蛇的腹部,那个人形的印记依旧凸起着,竟还保留着最初吞入的样子。
也就是说,被吞进蛇腹的那位灵云小道姑,还没被吃掉。
忽然,一道斑驳的影子诡异的在松林中出现。
那破碎的影子慢慢从地上钻了出来,化为了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人。
正是上次左云卿身边的那个神秘黑袍人。
黑袍人盯着蛇后,掌心抬起,便有一道弯月般的血光闪过。
蛇腹当场被剖开,那灵云小道姑就蜷缩在蛇腹里,身上道袍和靴子都被腐蚀了。
而小道姑的身上,已是布满了暗红的蛇鳞。
黑袍人看到这一幕,不禁浑身一颤,赶紧脱下身上黑衣,竟是恭敬的盖在了灵云道姑身上。
随着黑袍解下,也露出了这神秘人的真面目。
这是个年约三十的中年文士,自带一身书卷气,这气质跟那位陈万秋很有几分相像。
他,便是东昌府知府,刘庆之!
此时,刘庆之神色凝重的站着。
而黑蛇王后的腹部深处,一团漆黑的气息出现。
这黑气隐隐化为了大黑暗如来的形象。
然后蜷缩成了球状,表面不停地弹出各种血红的尖刺。
尖刺之球最后凶狠的冲入了灵云小道姑的眉心之间,就如虫子一样钻了进去。
灵云小道姑猛然睁开眼,双眸血红如珊瑚。
她裹起了黑衣,赤着雪白小脚,踩在了大地上。
然后,小嘴里喷出一抹深寒之气,飘向刘庆之。
从“灵云”口中喷出的寒气,却在吹过松树时冒出了黑红的火焰。
火焰燃烧着,没有任何暖意,只有无尽的冰寒。
刘庆之眼中全都是狂热与虔诚。
他左手拇指与食指扣成了圆环状,其余三指并拢向下,指向大地,口中深沉念道:“蚀日当空,吾魂归去!”
“灵云”僵硬的转头,血红的眸子只看着刘庆之不说话。
刘庆之缓缓跪下,嘶哑道:“属下夜叉,拜见明王殿下!”
“灵云”终于开口了。
看似娇嫩如少女的她,却发出了嘶哑的,如树枝划过冰面的古怪声音:“……虫祭准备好了么?”
刘庆之额头现出了汗珠,颤声禀道:“属下办事不力,出了些变故……”
还未说完,那“灵云”抬手一挥。
刘庆之的口鼻之中,瞬间被一道寒气刺入。
那寒气如剑,竟在刘庆之口鼻之内,一路穿透,向上,最后沿着刘庆之双眼向外刺出。
刘庆之一动不敢动,任凭脸上七窍流血。
那寒气之刺慢慢退了出来。
刘庆之这才沙哑道:“给属下三日时间,必能将‘虫祭’准备妥当。”
“灵云”的声音此时变得正常了许多,还是很生硬:“那……魔胎呢?”
“禀明王,魔胎就在玉真公主体内……如今只要得到那‘龙血果’,聚齐材料……就可取出魔胎,成为明王殿下您的最终法体!”
“灵云”小道姑似是满意了,抬起小手,从黑袍下,将一片片蛇鳞撕下。
随着蛇鳞撕掉,便露出了少女最为娇嫩的雪白肌肤。
她再次开口时,虽还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却已是有了少女本来的声调。
“现在这具身体虽然脆弱不堪,但有一丝心神之力十分难得,正可为本殿所用,你去吧,继续跟着左云卿,依计行事!”
说完,这灵云魔体竟赤脚离地,悬浮于大地之上。
她又看向了松林远处,福宝马车离开的方向,冰冷道:“斩龙大会那里,本殿要亲自去看看。看看那个叫李福宝的小道士……”
说到这里,灵云魔体竟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那小道士,很有些意思!”
……
福宝的马车终于来到了高唐县。
他和明浪和尚下了马车,看着前方壮观的大河奔流。
那就是贯穿东西大地的龙河。
而在高唐县这一段,古运河与滔滔龙河呈十字形交汇。
古运河自北而来,碧波千里,如玉带垂挂;龙河却是向西奔腾,浊浪排空,似金龙咆哮。
二水相遇,本互不相容,清浊分明。
然而在高唐县内,一道巨大水渠凭空而出,飞架南北。
渠下,龙河之水汹涌东去,咆哮如雷;渠上,运河之水静静南流,波澜不惊。
正所谓阴阳交汇,动静相宜,蔚为奇观,叹为造化!
“这座水渠,便叫做青云渠,福宝兄弟,你听这名字,就知道是谁建造的了。”明浪和尚指着那壮观的水渠笑道。
“难道是青云观?”福宝脱口而出。
明浪和尚微笑:“正是青云观,千年前,有大能飞仙而去,临走时一剑贯穿南北大地,造就了古运河,而挥出那一剑的,便是青云观的祖师,青云道君!”
福宝心中畅想那青云道君挥剑斩开大地的情景,不禁神往。
明浪继续道:“后来青云观的修士们修建了这座水渠,让古运河与龙河交汇而过,算是造福万民之举,如今高唐县的百姓们家家户户都供奉青云观,便是为这个原因。”
福宝听得一愣:“这么说,高唐县不就是青云观的地盘么?”
明浪和尚点头:“可以这么说。”
福宝皱眉:“那这次在高唐县内开斩龙大会,那青云观的人竟然来都不来,这又是什么道理?”
白胖的和尚看着奔腾的大河,深沉道:“你错了,那青云观的人一定会来的,但不是现在,而是金鲤将要化龙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