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蓉怔了怔,她只想过顾泊松可能会回答的两种答案,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个形容。
严蓉不确定这个全部是什么,顿了两秒,陡然想起不久前在川河片场的那场意外事故,身价千亿的顾泊松身上烧伤挫伤大大小小数不清,后背几乎被剐蹭得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一侧的肋骨断了两根。
而被他护在怀里的小女星完好无损,顾泊松处理完伤就迫不及去了小女星的病房里看顾。
“你......”
严蓉错愕又不解,想问顾泊松是不是弄错了......
一抬眼却发现顾泊松变了脸色,她顺着看过去,不远处,饰演卫民的男演员手里拿着一瓶水,拧开瓶盖后,顺势就要递给许潇潇。
严蓉只看见旁边一道影子动了下,男人四下逡巡一圈后,很快在一旁的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水杯,伸长手臂一把抄起,大步走了过去。
等严蓉反应过来时,顾大影帝已经挤在两人之间。
他将水杯送到小明星面前,极其自然地打断了罗驰要说的话:“喝这个,营养师调的,没味道。”
末了补充一句:“没喝过的。”
在小明星接过他的水后,顾大影帝十分幼稚地扬起了下巴,目光冷淡地睨了眼还维持举着水瓶在半空中的罗驰,像是在说:‘你怎么还在这?’
严蓉:“......”
罗驰能明显感知到来自顾大影帝的敌意,对方对于许潇潇的在意程度应该是整个剧组都有目共睹的事情,顾泊松有诸多入戏后做过的疯狂案例在前,所以即使在片场里顾影帝表现得明显,所有人也只会以为他只是入戏了。
罗驰莫名有种直觉,这次不是。
关于卫民的戏份杀青得很快,接下来只有三四场卫民回到宁城后的戏份。
第二年年末,宋女士所担忧的终于来了,前方战事吃紧,宁城的驻军被穆擎分批派出去了许多,最终,他也要前去了。
一场离别的戏份。
彼时,宋女士正值孕期,情绪越发得不佳,却强撑着不想让穆擎看出端倪。
勉强地扯出一个微笑来。
院子外停了很多行军车,宋女士身形不便依旧送穆擎到了门口。
镜头里,花眠腹部戴着道具,手微微扶着,低垂眉眼,声音清淡:“你去吧,他们都等着呢。”
掩饰极好的情绪,却不敢抬头,一只手忽然捧上她的面颊抬了起来。
花眠目光撞进顾泊松的眼神,有些许愣神,贴近人物,声音越发低了:“你去吧。”
男人突兀地低下头,唇瓣轻轻印了下来,四周的目光汇聚过来,均被顾泊松所挡住。
花眠恍惚而短暂地想着,剧本里,有吻戏吗?
触即而分,男人的眸光深邃了许多,如同黑洞,靠近就要被吸入其中一般。
他说:“等我回来。”
她点头,眼前有些模糊,害怕被看见,又仓惶地垂下眼,只是重复道:“你去吧。”
“咔。”杨奇扫了一眼顾泊松,坐下来看录像,片刻后说:“准备下一场。”
中途休息,助理和化妆师纷纷上前,带着花眠在椅子上坐下,身上的道具为了模拟真实感,当真有四五斤的重量。
花眠的手下意识护住前面,几天了,依旧十分不适应,有些呆愣地任意化妆师折腾。
出神片刻,眼前的光被挡住,顾泊松蹲在花眠面前,表情有些稀罕地伸出手放在她肚子上的道具上。
花眠目光迟缓地看向顾泊松,瞧见后者似乎对着手感新奇片刻后,俊朗的面容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像是恍然,又像是餍足……
“……”
隔着四五斤的道具,花眠感觉不到任何触感,依然有些不自在,身体往椅子后面挪了挪。
顾泊松顺势收回手,表情恢复寻常模样,或者说是被垂下的眼睫掩盖了起来。
“很难受吗?”他低沉声音问。
重物坠在腹部的感觉确实并不好受,拍摄中间的间隙她都是能坐着绝不站着,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又听见顾泊松低语了一句:“那以后就不要了。”
花眠还没听懂,一旁的化妆师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听见了什么?
电影的两位主演已经开始商量这种事了?
第二日转换了拍摄场地,身上的负担也卸了下来,却是一场重头戏,卫民的杀青戏,分镜的主角却是宋女士。
随着许多封报平安的家书一起送来的是穆擎的遗体,罗驰饰演的卫民走进镜头,眼前的四方院子里除了一具打开的棺木和扶在棺木边的宋思渺外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被赶走了,卫民赶回宁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走过去,看见宋思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神情有些呆滞,注视着棺材里伤痕累累的男人,伸出指尖麻木地抚过男人冰冷的眉眼,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滚落,她却一言不发。
卫民张了张嘴,想说节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又怎么可能不哀痛?
棺沿边是数张展开的信纸,地上还散落了一些,信纸上都是一样的内容,相同的笔记,写着:‘一切安好’。
落款的日子一直延伸到了半年后,显然是同一天所写,却落下了不同的日期。
听门外的卫兵说,受了重伤的穆擎最后已然起不了身。
所以,他早就预料到了吗?
镜头最后,是一个外出数日去打探消息的宋家的家从,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语气掩饰不住地高兴:“小姐,胜了,姑爷胜了!”
在看到院子里停放的棺材后,声音戛然而止。
风起,尘土飞扬,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飘飘扬扬的落在穆擎合在胸前的手背上。
“咔。”
“过了。”杨导握着对讲机,满意地看着录像里的效果。
饰演卫民的演员杀青了,有工作人员上来送花。
“杀青快乐。”
“罗老师辛苦了辛苦了。”
“谢谢。”
.......
人声宣扬里,顾泊松从棺材里站起来,利落地跳出来将花眠拥在胸膛里,小声地哄道:“怎么还哭着停不下来了?”
“我没死呢,逗你的。”
穆擎是没有只言片语地离开,无疾而终,宋女士也永远等不到丈夫的归家了。
余生郁郁,最终也死在了疾病之中。
在新旧更替的时代,他们永远留在了过去。
顾泊松轻轻拍着花眠的背,一声缓过一声地哄着:“别哭,我在呢。”
哄着哄着,自己反倒有些吃味起来:“为穆擎有这么难过吗?”
“如果是我死了,你会不会这么......”
顾泊松的话没说完,因为怀抱里的人忽然伸手,有些费力地回抱住了他的腰,一时间,所有的话都被顾泊松吞了回去,被濡湿布料的胸口一阵发烫。
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来,怎么也压不住:“想抱就抱,随便抱......”
“又不是不准......”
“别哭了……”
“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