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佣人开辟出来供客人走的路,此时早就被新一轮的雪花覆盖。
房子里依旧是几人在谈话的身影,他们依旧没有散场的意思。
这时戚启冷淡而寒凉的声音传来。
“关于恨不恨你们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是我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如果季萧恨你们,那你们根本拿不到股权转让书。”
“是吗……确实,毕竟她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根本不需要我去抢……”季祈夜听到戚启到回答,看着自己早已拿在手上的文件。
此刻上面的名字和日期让他感到十分刺眼,他始终没有看明白季萧,她原来早就有把公司交给自己的打算。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季萧的公司肯定会交给路锦,就连父亲母亲也这么认为,可是她没有。
她竟然把公司交给了自己。
季父看着自己儿子眼里闪过的痛楚,才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毕竟如今这样的场面根本不好收场。
他也没想到季萧氏真的没有要跟他作对的打算。
一切都好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是他和自己妻子的一厢情愿。
“季萧或许在你们的心目中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她不会对你们撒娇,不会对你们放低姿态,等着你们所谓的爱。
你们自己扪心自问,可是她真的不合格吗?”
外公看着此刻强装镇静的季父和已经手足无措的季母,他的语气十分平静。
季父对上萧老爷子看着自己平静的眼眸,嘴唇蠕动了半天,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季萧她还活着吗?
季母看着自己儿子的伤势,听着自己的父亲的话,她知道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
可是她不敢告诉自己的父亲实情,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罢了,我今天就不留你们了,剩下的事你们好自为之,希望你们能把季萧带出来。”
萧老爷子看着表情为难的女儿女婿,没有多想,以为他们还在纠结。
戚启听着萧老爷子的话,神情染上讽刺。
恐怕在他们心里,季萧早就被他们准备的点心害死了。
此刻庭院里是一家三口并排而行的身影,他们每往前踏一步,下一秒雪就紧跟他们的步伐,填平他们踏过的地方。
它们不欢迎他们,就像外公想让他们离开一样。
寒风刺骨,好像凝结的冰刀,刮着他们的面皮,使他们不得不微微缩紧身子。
而身后的房子里,留下的只有无力和感伤。
***
“她……真的没有事吗?”外公好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好像在寻求另一个答案。
就连“季萧”这个名字都没办法说出口,眼底弥漫着伤感,可是眼里依旧有期待的光芒闪过。
他始终不相信自己季萧这么轻易就被害死了。
“没事,她一切都好。还让我和您说,关于您院前那些松树的故事还没有听您讲完,下次希望您有机会讲给她听。”
戚启按照季萧的吩咐,把她要传达的话说了出来。
外公听到戚启的话,一时之间红了眼眶。
“关于那段故事啊.....我怎么会没有讲完呢......”外公低语道,心生感慨。
本来按理来说,故事应该讲给作为萧家的下一任继承人的萧惕听的。
可是萧惕从来没有耐心听自己讲完,因为萧惕觉得无聊,所以他把那段故事讲给了季萧听,不过他讲完了。
只不过季萧总是会重复听他讲,会静静的听他一遍又一遍的娓娓道来。
他想季萧可能也真的听进去了,所以季萧才会这么宽容季家人吧......
因为他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原因,想不出季萧不在意季家这么对她,她依旧想真的让季家不复存在。
他有时候都在想,她要是想要萧家,他也会拱手相送。
但是他明白季萧根本不屑于要这些,只是把这些当成她的负担。
“我们可以听听是什么故事吗?”徐茗看着萧老太爷说到故事那怀念又愧疚的眼神,好奇的问。
“小丫头,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听的,适可而止。”戚启警告徐茗道。
小丫头的这句话对常年身居高位的萧老太爷来说无异于一种冒犯。
在上位者的眼里,好奇心往往不是好事,因为这种过去的事,往往蕴含着他们不堪的过往。
所以这个时候好奇心太重对徐茗来说不是好事,因为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徐茗的身边。
“哦......”徐茗听着戚启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警告她了,她在心里给小本本记下了一笔。
顾忌着萧老爷子在场,她不好发作。
“没事,这小丫头直来直去的,我还挺喜欢的,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听的。”萧老爷子说完径直向院子里走去。
徐茗看到萧老爷子的背影,对着戚启做了一个鬼脸,并且还吐了吐舌头,随后就跟着向外走去。
戚启看着小丫头那副记仇的样子,挑了挑眉,想着:这下是把小丫头惹毛了。
松树成林的道路,三个背影,一个略显沧桑,一个活泼生动,一个矜持有礼。
“我们每一代继承人都会延续上一位继承人的习俗种一棵松树,象征着我们的传承——作为继承人的坚韧不拔。”
戚启听着萧老爷子说的,看着他面前被雪白衬托的略显肃杀的庞然大物,想着,大概和他了解的大差不差。
徐茗因为是第一次听,所以眸子保持着十足的好奇心,眼睛依旧亮晶晶的。
虽然她对松树不感冒,但是她对一些家族秘辛还是挺感兴趣的。
但是这个故事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我小时候,我的父亲告诉我,只要下定决心种下了这棵树,就要承担一个继承人应该承担的全部责任。
一旦种下,就说明你准备好了接替这份属于家族的责任。
所以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就种下了,所幸我也不负众望,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家族继承人,扛下了家族的责任。”
萧老爷子颇为怀念的说道,好像对于他们这一辈来讲,家族责任是从小到大就要贯彻到底的事。
戚启在这时也有感而发道:“落子无悔。”
“是啊,落子无悔,我也是这么告诉季萧的,所以她心里的责任感的苗头来源于此吧......
记得第一次跟她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自己的孙子还在咿咿呀呀,她就已经睁着双大眼睛问我,她将来也会这样吗?”
徐茗见状好奇的问道:“那您是怎么回答的?”
戚启听着小丫头的问题,目光也望向了萧老爷子的方向,他也很是好奇。
“我就跟她说,她将来也会是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因为所有的人都对她抱有期望。”
说到这外公突然想起季萧当时那看着自己不说话时的沉静眼神,但是里面的那点已经被培养起的野心开始蠢蠢欲动。
那个时候她才七岁,才被她的曾祖父带到寒迹星。
戚启听着外公的话,心情复杂。
当时的季萧俨然已经被认定为季家未来的继承人。
可是谁能想到阻止季萧走上继承人之路的不是她的爷爷或者是太爷爷,而是她的父亲。
而徐茗则是想着,自己的老板比旁人早熟早慧,可是却摊上了那样陷害她的父母,心里带着愤愤不平。
“因为我的树是和我父亲种下的,我的父亲很疼我,经常和我一起来看我们一起种的松树,我们就这么一起看着它一天天茁壮成长。
我的父亲教会了我很多,所以我就经常跟季萧说,父母的重要性。
那时我就告诉季萧,无论如何家人亲情都是最重要的,他们是责任,也是家族传承的一部分,更是未来她最坚强的后盾。”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回忆起那时他和季萧说自己和父亲的事的时候,季萧眼里的渴望和向往,以及深重的期待。
就好像从来没有体验过亲情一样。
现在再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萧老太爷的话音刚落,戚启就看到了他眼里的愧疚之意。
戚启知道,萧老太爷是在后悔告诉季萧那些,因为季萧就根本没有体会过。
“您说的很对,但是那个时候恐怕季萧根本就没有体会过,所以对您说的事抱有期待吧。”
徐茗听着戚启的话,点点头,表示还挺有道理的。
“是啊,那时我以为季萧被送走只是她必须经过的试炼,其实只是她的父母不待见她。
而她的爷爷和曾爷爷也需要一个完美的足以支撑季家的完美继承人,所以季萧其实从来没有体会父母的疼爱。”
徐茗听着萧老爷子的话,望了望眼前的景象。
寒风肃杀的松树,终年有积雪堆积,这是属于上一辈人对下一辈人的殷切期待和希望。
承载着家族亲情责任的传承,也许每一棵松树都有一段和萧老爷子相似的故事。
但同时也是季萧触不可及的梦,她作为季萧的心理医生,看待季萧的事带入了极强的同理心。
所以她接着萧老爷子的话说道:“可是老板她还是始终对亲情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始终记得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始终为季家着想。
她成全了你们所有人,成为了你们口中所谓“完美” 的继承人。
但她想要的一丁点的爱,都会被她父母所谓的忌惮而彻底摧毁。”
戚启欣慰的看着徐茗,怎么有一瞬间觉得小丫头长大了的感觉。
倒是没想到小丫头想的这么深,不过他也是没有忘记小丫头的职业,她毕竟是季萧的心理医生。
“现在想想我是多么的愚蠢,直到最近我都还在想劝她和自己的父母和解。
想要把她彻底摧毁的家人,算什么家人,这要怎么和解?”
萧老爷子说着把看向松树的视线转移到戚启和徐茗身上,仿佛在寻求一个答案,又仿佛是在感叹。
“和解不了了吧.....”戚启回了一句。
他想着,毕竟季萧的最后一点仁慈都被消耗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