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福的指引下,陈东方开着车穿过莞城市区,进入一处荒凉的工业区。在一个挂着电子元器件厂牌子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这个工厂已经停产了,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阿福跳下车,上前拍打着大门,过了一会儿,从保安室出来一个人,双方对了几句话,那人拉开大门,把车进来后又锁上了。
这个人跳上陈东方的车,指挥着在厂区内穿行。厂区内杂草丛生,几乎要将曾经繁忙的生产线完全掩盖。一些高大的机器,现在却被遗弃,锈迹斑斑,肢体残缺,静静地躺在荒废之中。偶尔,一两只流浪猫悄无声息地穿梭其间,它们的影子在日光下拉长,为这片死寂之地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机。
那人指挥着陈东方,将车子驶进一处车间,他跳下车,在门后摸索了几下,拉下电源开关,车间顶部的几盏灯立刻亮了,摇摇欲坠地悬在半空,灯罩破裂,昏黄的光忽闪忽灭,勉强照亮这片空旷又死寂的空间。
陈东方看到,曾经日夜运转的生产线,如今杂乱地瘫在原地,传送带断裂,机器设备的外壳满是斑驳锈迹,上面的螺丝也掉了不少,像是被拆解后的残次品,被人随意丢弃在这,满身灰尘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凄凉。
操作台上,工具杂乱无章地散落着,有的已经生锈,手柄也开始腐朽。未完成的电子元器件散落一旁,零件氧化变色,塑料外壳也变得脆弱,轻轻一碰就可能破碎。
墙壁上,生产流程图表和安全标语被水渍侵蚀得模糊不清,纸张泛黄发脆,边角蜷曲,像一片片干枯的树叶。地面坑洼不平,叉车驶过的痕迹深深浅浅,有的地方还积着一滩滩不知从哪来的污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戴眼镜的胖子,还有两个手下,阿福跳下车,对着胖子打招呼道,“老王,你早来了!”
老王不高兴地说,“阿福,我按着你们说的时间在这里等着,你们迟到了半个小时!特区是讲究效率的......”
“抱歉抱歉,”阿福抱拳,笑嘻嘻地说,“路上有些堵车,所以来得晚了一些,好在平安到达。咱们卸货吧!老王,货已经到了,你要把款子给我了......”
老王眉头紧皱,道,“阿福,你真是给海叔看门的狗,钱还能少了不成!我要先验货......”
“可以!你先验货!马哥、吴哥!咱们把货卸下来!”
马哥和吴哥掀起面包车后盖,陈东方过去帮忙,马哥朝陈东方使了个眼色,两人搭手,把一箱子“手机”抬了下来。
老王的手下过来打开纸箱子,看着整整齐齐的手机包装,随便打开一个看了看,又准备去开另一个箱子。
老王喝斥道,“每一台手机都要检查!”
那个手下辩解道,“是真手机没错!”
“一台是真的,你能确保每台都是真的吗”老王喝斥了两句,亲自上前,拆开一盒手机,拿在手上,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刚要放回去,又突然想起什么,把手机掀开,就去按电源。
没想到的是,电源键竟然按不动!老王又按了一下,还是不动。
"操!"老王一使劲,手机模型在他掌中裂成两半,电路板空得像个笑话。“阿福,你胆子太大了,敢拿假手机来骗人,当老子第一天混码头”
阿福的脸抽搐了一下,老王又拿出一台检查了一番,还是这样!
老王把“手机”扔进箱子里,冷冷地道,“别的也不用检查了,这都是假手机!阿福,你们可真是天大的胆子呀!”
“什么假手机不可能的!”阿福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急忙扑到那箱手机上,抓出一台。
“什么也不用说了,”老王掏出电话,“老板,货到了,不过全是假的,是模型......是,不能让他们走......”
挂了电话,老王狞笑着对阿福道,“阿福,你们海叔收了定金,却送来一车假手机,我只好怠慢你们了......”
陈东方知道对方肯定还有人,他怕老王伤害了阿福,急忙上前道,“老王,我们三个都是打工的,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应该找海叔,别冲我们三个来!”
“老王,不瞒你说,我们还有二十多个兄弟,在厂子外面的车上等着!”陈东方怕老王把怒火发泄到自己三人身上,只得提前把底牌亮出来。
老王打量了陈东方一下,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知道跟谁算账,但在海叔到来之前,你们,还有你们的车,都不能走!”
这是阿福的电话响了,是海叔打来了,阿福看了看,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海叔,你快过来救我们吧!”
“阿福,怎么搞的,怎么会成了假货!”
“海叔,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打开箱子里面都是手机模型......”
“真是活见鬼!路上有没有什么情况发生”
“没有,我和兄弟们都跟着车,没见丝毫异常......”
“他妈的,真是活久见!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两个小时后,海叔带着两个手下到了现场。
海叔脸色铁青,双手哆嗦着拆开一盒又一盒手机模型,摔了一个又一个,确认都是假的,他把老王拉到一边,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打了几通电话。
老王和他的手下走了,海叔回来后,冷着脸道,“你们四人都跟我回酒店,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得问清楚。”
回到酒店后,海叔冷冷地道,“给小陈和小马各开一个房间,让他们俩好好休息,小吴,你跟我来。”
陈东方忐忑不安地跟着进了一个房间,门口还有人把守着。他躺在床上,很想睡一觉,但根本睡不着。他不知道吴哥被海叔叫去后,会不会把事情给讲出来。
过了一个小时,陈东方被“请”进了海叔办公室。进了这个房间,陈东方眼皮子突然跳了起来,顿时警觉心大起!
房间里有杀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味!
只见海叔坐在沙发上,他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房门一左一右也站着两个汉子!
海叔正在轻轻擦拭一把短刀,那把短刀正在滴血!
海叔,这个平时慈眉善目的老狐狸,每月都要拿出几天来吃斋念佛,今天竟然动刀了!
可见这批手机对他是多么重要!
海叔用抹布擦完刀子,将全是血的抹布扔在一个盛满水的脸盆里,脸盆中的水立刻变成红色。
“小陈,你说,如果我不想警察在刀上找到血迹,这些东西应该怎么处理......”
陈东方微微一笑,心想老狐狸这是在恐吓人呢。
这把刀上的血,不可能是人血,充其量是杀了一只鸡,今天是真正的杀鸡给猴看......不,给人看,来吓人的。
看不出海叔还是个玩心理战的好手。
陈东方微笑着说,“海叔,您光用水洗不行,洗不干净......”
“噢”海叔抬起来头,“那照着你的意思,怎么处理好”
“我十六岁的时候,就跟我师傅玩刀了,那时也是浑不吝,经常持刀生事,要不然,也不会在牢里住了好几年,这个您知道的......”
海叔沉默了,陈东方坐牢的事,他听说过,而且听说是故意伤害。
陈东方的意思是,你吓唬我根本没用。
陈东方继续说道,“这刀,得用热水烫,血的味道才会去掉;抹布也用热水洗上几次......这个在《水浒传》当中有记录的......”
《水浒传》中王婆教唆潘金莲害死武大郎时,给了潘金莲一个建议,就是“煮一块抹布”。
书中只道:“你却把被只一盖,都不要人听得。预先烧下一锅汤,煮着一条抹布。他若毒药发时,必然七窍内流血,口唇上有牙齿咬的痕迹。他若放了命,便揭起被来,却将煮的抹布一揩,都没了血迹,便入在棺材里,扛出去烧了。有甚么鸟事!”
海叔见没吓到陈东方,哈哈笑道,“小陈,看不出你是个饱读诗书的人,见识真的很多!连这些道理也懂......”
陈东方沉声道,“海叔,所以我读了水浒传,知道一开始梁山上挂的是聚义堂的牌子,义气是聚的,不是自然形成的,宋江对他人好,别人才对他一片忠心呢。”
海叔听出来了,陈东方是借宋江的例子,指责他对马哥和吴哥不讲义气,即便马哥和吴哥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也是海叔有错在先。
生平头一次,被小辈指责自己不讲义气,海叔脸上挂不住,一拍桌子道,“那你和小吴、小马勾结在一起,昧了我的货这就叫讲义气吗老子辛辛苦苦攒的家底,全让你们给我骗走了!”
海叔把鞋子踩在茶几上,怒目直视陈东方,“小陈,你是小马、小吴是怎么商量的,你最好和我说实话!只要你说了实话,对你,我就可以放你一马,既往不咎......”
“如果你不说实话,那对不起,你今天出不了这个屋子了......”
“小陈,我给你十分钟时间做决定,否则,你就躺着出这个门吧!”
说完,用凶狠的眼睛盯着陈东方。
陈东方毫不畏惧,在海叔对面坐下,拿起桌上一块点心吃了起来,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海叔明显是在诈人,陈东方相信,同样的手段,应该在马哥和吴哥身上也用过,或准备用。
马哥非常讲义气,是不会说出真情的,陈东方相信他。
至于吴哥,陈东方就有点担心了,毕竟两人的交情没那么深。
正在陈东方在犹豫的时候,海叔又说了一句,就是这一句,让陈东方断定,马哥和吴哥都没有说。
海叔见陈东方在思索,又加了一句:“就在刚刚,小吴可是已经把你们三个怎么谋划的都说出来了......”
陈东方听了这句,断定海叔是真的在诈他,根本没掌握实情。
因为海叔说的是“把你们三个怎么谋划的都说出来了,”而事实上,陈东方他们是四个人在谋划。
也就是陈东方、马哥、吴哥和姜总。
既然吴哥说了实情,海叔怎么会漏掉姜总呢。
陈东方心中有了数,也不再慌了,“海叔,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自从入行以来,一直替你跑东跑西,忠心耿耿的,到最后丢了货物,你竟然怀疑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