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了整整一天,陈东方和金丝雀都感到身心俱疲。这是个标间,两张床,进了房间,金丝雀就占了里面那张,她放好东西,便去洗澡。
这个酒店的卫生间和外面,是用一块半透明玻璃挡着的,听着浴室里哗哗地流水声,看着里面朦胧的身影,陈东方突然感觉鼻子一热,他用手一摸,竟然出血了。
“我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会这样,千万别让金丝雀看见,否则会被她笑死的。而且现在和金丝雀是股东加同事关系,一定要牢记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教训,否则会惹大麻烦上身......”
陈东方刚擦干净鼻血,金丝雀就她披着浴衣出来,把一条干净的浴巾扔在陈东方身上,“跑了一天,身上臭死了,你也去洗个澡去。”
陈东方警惕地看着金丝雀,“洗澡可以,先提前说好,你别偷看,咱们就是纯粹的同事关系......”
“嗤......”金丝雀不屑地瞅了陈东方一眼,“我见过的,比你见过的都多,你信不信?”
陈东方一下子被豪爽的金丝雀打败了,他只能抱着浴巾逃进卫生间。
陈东方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满身的疲惫一扫而光。他原本想穿着短裤披着浴巾出去,后来想了想,安全起见,还是穿好了衣服才出去。
哪想到被金丝雀看见了,又是一通嘲笑。
“陈东方!别想的太多了!今天我没兴趣!再说了,老娘来那个了,心情烦躁的很......”
陈东方顿时松了一口气,“你早说呀,真是的......”说罢一个背跳,躺到床上。
金丝雀平躺着,眼睛瞅着天花板,不知在想着什么。陈东方看了一眼她雪白的大腿,刚咽了一口唾沫,却见金丝雀突然坐起来,背对着他换上了睡衣。
陈东方心想,这女人的心真是不可琢磨......
屋内的灯光柔和而昏黄,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二人,在这静谧的氛围里,陈东方微微侧身,瞧见金丝雀穿着睡衣,在床上辗转反侧,被子被她无意识地扯动着,眉头轻皱,似乎满心都是纠结与烦恼,这模样让陈东方不由得心头泛起一阵疑惑。
陈东方犹豫了好一会儿,内心在是否打扰金丝雀之间反复徘徊,最终还是决定起身。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的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两罐啤酒。
陈东方走回床边,将其中一罐递给金丝雀,金丝雀先是一怔,随即接过。陈东方自己则轻轻拉开拉环,抿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片刻的舒缓。
陈东方目光始终看向金丝雀,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更有浓浓的关切,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小金,你一向是挺稳重的人,心里清楚轻重利害......今天在那地方,你明知危险重重,为啥还非要当众揭露传销真相呢?”
“你要知道,传销之所以盛行,除了背后有保护伞外,他们还和黑恶势力勾结。今天要不是遇到火哥,真的挺危险的......”
金丝雀听到这话,手中的啤酒罐停在了半空,动作瞬间凝固。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进了回忆的漩涡,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金丝雀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沉重,她缓缓说道:“陈东方,这事我实在不愿意回忆,这真是我心中的一个痛啊......”
陈东方见事情触碰到了金丝雀内心的伤处,心中满是不忍,语气也变得格外温柔体贴,说道:“那你就不要说了......”
“不!我要说!这事我要是不说,你一定会以为,我是天生的坏女孩!”金丝雀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猛地喝了一大口啤酒,啤酒顺着嘴角滑落些许,她也浑然不觉。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开始慢慢回忆起往事,房间里只有她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回荡,似要将那些被深埋的痛苦都一一倾诉出来。
“我以前和你讲过,我出来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两个非常好的姐妹,我们住在一间宿舍里。我们互相帮助,互相鼓励。终于,我们认识到,单凭在工厂里踩缝纫机、打螺丝,是永远不可能发家致富的。所以那一年的春天,我们姐妹三人,决定离开厂子,各自寻找美好的前程。大姐长得最漂亮,气质杠杠的,她家庭负担很重,所以毫不犹豫去了娱乐场所,二姐,也就是蓝兰,去了香江的一家企业,后来遇到了大老板;而我,则利用手中的积蓄,去报了英语培训班,打算找一份文员的工作......结果,我在那里认识了我的初恋。”
“他是一个厂子的主管,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金丝雀讲到这里,脸上浮现了甜蜜的笑容,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烁。
“他有着高挺的鼻梁下,笑起来时,那洁白整齐的牙齿格外耀眼。他个子很高,可以轻而易举把我托起来;他身形修长挺拔,身姿矫健,无论站在哪里,都好似自带光芒,轻易便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到现在想起来,还跟梦里似的!那是非常美好的一段日子......我们一起漫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憧憬着未来的生活,那时的我们,满心满眼都是对结婚的期待。为了能给我一个更加富足美满的生活,他一心想着要赚大钱。然而,命运却和我们开了一个残酷至极的玩笑。他被一群巧舌如簧的人忽悠,稀里糊涂地进了传销组织。起初,我并未察觉异样,只当他在努力打拼事业。可当我们准备结婚,打算取出所有积蓄时,才惊恐地发现,那些钱早已被传销组织骗得一干二净。”
金丝雀把啤酒喝完,抽出一支烟点着。她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继续沉静地叙说着自己的过往。
“我满心焦急,试图唤醒沉溺在传销美梦里的他,可他却像着了魔一般,坚信自己能翻本,能赚回更多的钱。看着他执迷不悟的模样,我满心都是绝望与无助。但那时的我,心里还存着一丝对他的爱与幻想,想着或许再帮他最后一次,他就能清醒过来。”
“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打工人,我到哪里去弄一笔钱呢?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老板走到我面前,打开他的包亮给我看,里面是一大沓钞票。他说只要我陪他一晚上,这些钞票就全归我了......”
“于是,在走投无路之下,我最终还是选择走进了那灯红酒绿的风月场,用自己的尊严和身体去换取那微薄的收入,只为了能给他提供所谓的“资金”。
然而,现实终究是无情的。无论我怎么努力,他依旧深陷传销泥潭无法自拔,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在这一次次的打击和折磨中,渐渐消磨殆尽。最终,我们还是无奈地选择了分手。”
陈东方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金丝雀,烟灰一段一段地落下来,烟头已经烧到她的手指了,她浑然不知。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拉开了窗户,“这段感情,就像一场绚烂却又短暂的烟火,曾经那么美好,却又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落幕,只给我留下了满心的伤痕和无尽的悔恨......时过境迁之后,我经常在想,我的幸福生活,是被传销给毁掉的!所以,我痛恨这些搞传销的人!我痛恨这些拉人头的骗子,我痛恨他们!没有他们,我现在应该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在家做着饭菜,哄着孩子,相夫教子,而不是天天在酒店里接待客人......”
金丝雀说到这里,扔掉烟头,她看着窗户外面,双肩微微颤抖,双手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胳膊。
陈东方看到,金丝雀的眼眶瞬间红透,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顺着她那苍白的脸颊滚落,打湿了她的衣领。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却极力压抑着哭声,喉咙里偶尔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终于,她再也抑制不住,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双手紧紧地捂住脸,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痛苦都隔绝在外。
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金丝雀,陈东方一阵心疼,他走到金丝雀身后,犹豫了一下,轻轻抱住她的肩膀。
“别哭了,人生就像河流,不可能总是一往直前,总有拐弯甚至往回流的时候,但我们的目标只要是向前,那就没错......”
“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你已经是我们这个团体的一员了,依靠我们的双手,你肯定会发家致富的,不是吗?”
陈东方扳过她的肩膀,托着她的脸,让她正视着自己。
“小金,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那段经历......就当作交了学费好了!我们以后努力工作,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的!”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开门!警察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