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五年(778)年底,异牟寻领着唐军进至阳苴咩(大理),留守都城的清平官(相当于宰相)郑回开城门投降。
然而,就在李晟准备效仿王臣在吐蕃的做法,将蒙氏、段氏、白氏等南诏贵族集体迁往长安之时,变故却突然降临。
先是异牟寻的两个叔叔拥兵自立,并且自称为南诏王。
接着,被灭国的蒙巂诏、越析诏、浪穹诏、邆赕诏、施浪诏,纷纷宣布复国,皮逻阁和阁罗凤父子俩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统一的六诏,数月之内就又分崩离析,重新分裂成了六国,南诏国就只剩下原来的蒙舍诏一域。
不对,甚至连蒙舍诏都分裂成了三个国家。
这样的局面显然出乎李晟的预料,这南诏国的情况跟吐蕃似乎有些不一样啊?
于是,李晟只能暂停分地的打算,分路出兵镇压各国的叛乱,最先遭攻击的是异牟寻的两个叔叔,然而平叛进行得并不顺利。
主要是云南的道路条件实在太差,不仅多山而且异常的险峻,即便包括李晟所率主力在内的八个军团携带了足足六个山炮团,但是在云山的崇山峻岭之间很难派上用场,唯一能够派上大用的只有王臣支援的两千五百支安西铳。
然而很遗憾的是,农历三月开始,云南就正式进入到了雨季。
一旦进入到雨季,云南的天空就跟破成筛子似的哗哗的下雨,这下子安西铳的杀伤力甚至还比不上普通长矛,也就是支短矛。
于是,唐军在南诏国陷入了苦战。
李晟让郑回在大理及周边几个州县主持分田也没能扭转局势。
因为南诏国交通闭塞,民智未开,国中的各族山民虽然也要遭受贵族的盘剥,就是相比吐蕃的农奴也没好到哪去,但是族群的碎片化要比吐蕃严重得多,所以各个贵族或者奴隶主对山民的控制要严密得多。
在贵族或者说奴隶主的宣传之下,大唐和汉人简直就是魔鬼。
大唐派驻南诏的官兵不仅要抢夺山民的妻女以及仅有的口粮,还要把未成年的儿童抓去烹饪食用,比山中的食人生番还可怕。
所以,各族山民对唐军真是充满刻骨仇恨。
所以面对进剿的唐军,山民非但不肯帮忙,反而疯狂的攻击。
显然,南诏虽然灭国,唐军却反而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李晟绝对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可是面对这种情形一时之间也是束手无策,于是只能将各路唐军撤回城池固守。
同时遣飞骑回报长安。
……
消息传到长安,李适甚至都没有问上一句。
区区一个南诏,已经入不了李适的法眼了。
政事堂的一众宰相倒是足够重视,但是一众宰相聚集在一起连着商讨了数日,也没能拿出一个有用的对策,真就是束手无策。
杀吧,做不到,如果能一杀了之,李晟早就杀了,根本不会遣飞骑回报长安。
别以为大唐的武将都是善男信女,当年的高仙芝,就没少干灭国屠城的事情。
招抚?也不行,南诏现在已经分裂成了八个国家,招抚的成本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很容易按下葫芦起了瓢,到最后钱没少花,事情却没办成。
除了杀和招抚,一众宰相也就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最后还是董休说了一句:“要不然,遣飞骑问问安王?”
因为平定河朔三镇时有过亲密合作,右相杨绾对王臣的感观极佳,当即说道:“安王武可定国,文能安邦,而且屡献治国奇策,或许真能有对策。”
于是一众宰相达成一致,当即遣飞骑去安西求教王臣。
……
前来伊丽问计的是王臣的连襟郭暧。
王臣没有在都护府的公廨会见郭暧,而是跟皇太子李诵一起在伊丽城中最大的酒楼聚仙楼给郭暧接风洗尘。
在王臣的刻意引导之下,餐饮业已经成为了伊丽的支柱服务产业,而且炒菜已经变成了安西餐饮业的主流,各种炒菜层出不穷。
郭暧很喜欢安西的炒菜,百吃不厌。
一边吃着炒菜,郭暧一边把来意和盘托出。
李诵听了之后有些担忧:“这么说,南诏的事务还有些棘手?”
“太子,不是有些棘手,是很棘手。”郭暧喝了一口葡萄酒,咂了咂嘴又道,“安南郡王现在真的已经是束手无策。”
李诵目光当即转向王臣:“仲父一定有办法平定叛乱,对吧?”
“这个真没有。”王臣也只能摇头,“我能够想到的办法跟安南郡王差不多,而且安南郡王一直都在使用,就是剿抚二策并用。”
对付大西南的蕃民是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一味招抚或者羁縻制肯定是不行的,正是唐宋元的羁縻制度,最后养蛊养出了贻祸千年的土司制度,一直到雍正时才终于铲除。
可是武力平叛也同样难以达成意图。
因为大西南的地形实在是太复杂了,青藏高原的地形就是高,但是论地质复杂程度却拍马也及不上大西南,大西南的崇山峻岭,蕃民只要往深山里一躲,大军就得捉瞎,你总不能一直等着吧?万一被断了粮道那就完了。
郭暧吃饱喝足,一抹嘴失望的说道:“这么说来南诏保不住?”
“这话也不对。”王臣一摆手说道,“短时间内平定南诏的叛乱是绝不可能的,但是要想保住南诏并不需要平定叛乱。”
“甚意思?”郭暧和李诵都有些懵。
王臣说道:“意思就是不用急着镇压深山里的蕃民,只需要守住大理、丽江等城镇,滇池坝子、陆良坝子等平原及交通要道即可,剩下的事情交给移民还有教化。”
“移民?教化?”李诵若有所思道,“仲父是说往云南大规模移民,再兴办学堂?”
王臣摇摇头说:“现在肯定办不到,两川、关中甚至河南正往青海、西康及卫藏大规模移民,已经没有更多的人口向云南移民,兴办学堂更是耗资巨大,以如今大唐的国库,只怕是很难承受,所以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绵绵用力,久久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