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小说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却说冯紫英差使地痞铁头胡,去顺天府大牢里乔装难友探问小颜生之口风。

至夜间,那铁头胡就来斜帽胡同求见,冯紫英正由云儿陪着,两个丫鬟服侍着用晚膳。云儿听他要见外人,便要告退回避,冯紫英却道:“你不用躲,这个是我的地头线上用得着的人,你且一起听听。回头如我有时不在京,说不定你有事还可以差使他。” 便命铁头胡进来说话。

铁头胡进来后,恭敬赔笑,跪地行了礼,口中说着 “老爷太太安好吉祥”,倒把云儿给逗笑了。而后他细细回话,称那小颜生到底是个雏儿,果然失意人快口,信了自己是个知己,在牢房里又是哭天抹泪,口中直喊冤枉:“自己不过犯了些小案子,那些个狗官就拿自己顶包,里头的太监却不敢去问了,还有那等没天理的,做出些更没王法的事来,却能拍拍屁股就跑了,可见老天没长眼呐。” 接着又絮絮叨叨地说有个小白脸,前几日脱了班不见踪影,还 “和王爷园子里的姑娘勾搭往来…… 该剐的罪,却如今比我逍遥得多……”

冯紫英一听,便知是消息有了头绪,再问可曾说是哪个小白脸。铁头胡赶忙巴结笑道:“这却没说,不过这也不消他说,寿熙班里几个名角,在京里都是响当当的,一查便晓得了。前几日,只有一个武生,叫柳湘莲的下了牌不再登台,想来就是他了。” 冯紫英听了,沉思片刻,便命他下去领赏。那铁头胡又磕了头,这才退去。

这厢云儿见冯紫英这么快就有所收获,心里很是佩服,她本是风月场里出来的,知道男人大多爱听女子恳切的夸赞,便柔声说道:“爷真是有大能耐的人物,难怪在朝廷里如此得意。竟这么快就摸着线索了呀,这回头见五爷,又是大功一件呢。”

冯紫英眯眼笑了笑,说道:“只是摸到一条线罢了…… 嗯…… 谁是真贼,谁是假贼,现在却也还难说……”

云儿一听,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爷的意思是……?”

冯紫英笑着又随意吃了几口汤羹,半晌才叹道:“这天家王府的事,办差若不仔细,哪能行呢?但光办差仔细也不成,最关键的是,得多琢磨里头的门道。”

云儿笑道:“奴家就是不懂才问爷的呀,这等王爷家的事,我一个…… 在外头的人,哪里能琢磨得透呢。”

冯紫英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天家的事,再小那也是大事,最要紧的就是得多想多思。我心里虽然有疑虑,可即便真的抓到点儿头绪,还得再多思量思量…… 比如咱们五爷,他那个性子最介意的是什么……”

云儿托着粉腮,微微嘟起朱唇想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五爷…… 外头都传是风流王爷,又这般把许多女孩子拘在园子里享用。想来最介意的,便是…… 枕席上的那些事了吧。”

冯紫英点点头,说道:“还说自己不懂呢,你可别太谦虚了,你在江湖里历练过,眼光倒是犀利。这男人喜欢女人,除了那一时的欢愉,其实最要紧的还是心里头的感受。五爷得意的,就是那种群芳环绕、众星捧月的感觉。以他这么个荒唐性子,心急火燎地昨儿叫我进园子搜园,难道真就只是在乎几个毛贼?一则是恼恨园子里有勾结外头偷盗的事,失了分寸;二则…… 他最忌讳的,还是有那些说不得的事……”

他说得似透未透,云儿却已经听明白了,点头道:“是了…… 在王爷看来,便是园子里最没身份的小丫鬟儿,既然入了园子,那便是王爷的人了,心里要是还敢有旁人…… 这要是传出去,王爷的脸面可就没处搁了…… 既如此…… 这个柳湘莲可就不得了了…… 爷何不速速联络官府,去捉拿他……”

冯紫英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说道:“是了。你也说了,王爷脸面要紧。可既然脸面要紧…… 你说,要是真有些个事儿,我该怎么去处理才好呢?”

云儿一愣,她最是善于洞悉人心的,很快就明白过来,道:“难怪爷这般踌躇…… 也是啊,若真传出去,说个戏子就敢…… 打王爷身边人的主意,怕王爷脸上着实难看呢……”

冯紫英沉吟片刻,脸色一变,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在云儿脸蛋上轻轻拧了一把,笑道:“这就是了…… 所以我说,天家的事最难周全。既要办事妥帖,想事更要周全才行呀。”

云儿又夸赞了一番,冯紫英便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搂着她软软的身子,一番亲昵爱抚。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边隔着衣衫轻柔地抚着她的肩头,一边又叹道:“得多多揣摩王爷的心思,想明白王爷想要怎么了结这事,那才是做奴才的本事。不过,能想到这一层也就罢了。若是真想在北京城里站稳脚跟,凡事还得往深里想才是……”

云儿被他这般揉搓,脸上泛起红晕,口中含糊说道:“爷…… 爷…… 您别这样了…… 爷还有什么可想的呀。”

冯紫英嘿嘿一笑,幽幽说道:“你想啊,这个小颜生是半月前偷的东西,就算是这个柳湘莲,也是前几日就不见了踪影…… 那么…… 昨儿晚上,大观园里的‘贼影’又是谁呢?”

云儿一愣,仔细一想,确实有理,不由问道:“难不成还另外有个贼……?”

冯紫英哈哈一笑,却也不接着往下说,半晌才道:“嘿嘿…… 这里头肯定是有文章的…… 你回头好好伺候爷,让爷舒坦了…… 爷就再跟你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说着,似是情动,便一把横抱起云儿那柔软的身子,几步走到内帐,将云儿轻轻放在暖床上,二人之间情意绵绵,一夜安歇,自不必细述。

第二日,冯紫英倒是有着好筋骨、好性子,鸡鸣之时便起了床,转头见身边云儿还香梦沉酣,侧卧而眠,被窝边露出一截白皙圆润的香肩,白腻中透着红润,柔媚之态尽显,他心里也颇有些得意。随后,他起身到院子里练了一趟拳脚,出了身小汗,便让通房的丫鬟服侍着擦了脸、漱了口,接着到正房去用些早点。

那云儿也才起身,过来赔着笑脸侍奉,一边端粥送羹,一边说道:“奴家起晚了,爷倒起得早呢。”

冯紫英笑道:“今儿还有正事要忙呢。” 说罢,仍让云儿在宅内随意歇着,自己用了几口早点后,唤了轿子就往詹事府厅堂去了。

这詹事府原是前朝的规制,掌管太子内务事宜。因康熙朝太子出了事,雍正朝又不立太子,后来便转为管理宗室贝子贝勒的内务应用,以及嫔妃家人、皇亲内外迎送等事务。其正堂设在大内偏门景政殿外,办差的人员一半是文吏买办,一半是太监侍卫。说起来,倒是个连接内外的有油水的衙门,差事忙起来那是没完没了,可要闲起来也能无事可做。

今儿冯紫英心里装着事儿,进了书房,便唤来下头太监佟客双,吩咐皇庄上安置宗室后人的差事,还细细叮嘱道:“去内务府选几个还没净身的小孩子过去侍奉,这事可得办得妥妥帖帖的,马虎不得呀。”

那佟客双本是大内六品蓝顶太监,按说不算詹事府下属,只是为了办这份差事,对冯紫英恭敬得很,早前也收了冯紫英不少银子,自然是明白该怎么做,忙不迭地应着,回头看到冯紫英批的文笺,竟是从大内支取银子,安置的纹银有四千两,顿时眉开眼笑,恭敬地笑道:“大人就瞧好吧。这说起来都是宗室的正经差事,奴才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如今承德外头龙兴庄正好是正黄旗名下的,几处院子都还挺合适,虽不算富贵华丽,却也清净素雅,最不容易引人注意。只是一直没人住,得雇人打扫打扫。那可是天子的产业,佃户们也都本分,离承德骠骑营大营盘不远,方便看管。回头内务府或是礼部总能安排些先生去教孩子们读书的。这些子弟年纪都小,已经安排了年家小三爷去总负责,那也是个前头家道中落的子弟,能得这份恩典,必定诚惶诚恐,不敢办砸了差事,万事都会妥妥帖帖的…… 再安排几个陪读的,奴才必定严格按照王爷和大人的吩咐去挑选,回头一并安置妥当……”

冯紫英见他啰啰嗦嗦说个没完,就想端茶送客,又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昨儿…… 进去里头打扫的那位姑娘呢?……”

佟客双忙谄媚地笑道:“大人放心,都妥妥帖帖的呢。昨儿就在西头宫里将就了一夜,该见的人也都能见着。一大早我就派了小德子送回园子去了…… 嗯…… 这可是王爷的恩典,大人的提携呀。王府的人,哪怕是个小姑娘,奴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处处都留意着,办得细致着呢…… 奴才就这一个脑袋,哪敢把王爷吩咐的事儿办砸了呀。”

冯紫英笑着连说 “那就麻烦公公了”,端起了茶盏。佟客双见状,便告辞去了。

冯紫英正要准备去大观园见弘昼回话,门上来报说今年嫔妃省亲的名册来了,没办法,他只得又费神处理了半日,将名册归了档,安排小太监去大内报喜。等诸事都安排妥当,他才独自一人,连个随从也没带,骑马往大观园去了。

他本就是个聪慧又油滑的人,心里明白弘昼在女色方面颇为荒唐且忌讳颇多,按说本不该多往大观园跑。只是眼下这些事,桩桩件件都透着 “王爷私事” 的意思,弘昼又对外称身子不适在园中静养,总不好托人传话,所以只能在门外请太监进去通报一声,然后候着弘昼接见。

过了一阵,来了个小丫鬟引他进去,冯紫英一路上只是恭敬地打躬作揖、赔着笑脸,丝毫不敢多看多言。

一路行来,只见园中景致各异,或清堂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或山下藏着优尼佛寺,或林中隐着女道丹房,又有长廊曲洞,方厦圆亭,饶是冯紫英进这园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却依旧觉得这等富贵风流、堂皇雅致的景色实在是说不尽道不完,心里也不禁暗自感叹:这宁荣二府往昔当真是富贵无双啊,靠着贤妃的势力才搭建起这般如神仙居所般的园子,也不知耗费了多少银子呢,当年是为了显摆侯门的威风、世代的荣耀以及皇亲国戚的身份。如今朝堂局势变幻,就像过眼云烟一般,这园子却被自己主子五爷收作了行宫,连族里的媳妇女儿都沦为供人差使的奴仆了,可真是人生如梦啊。不过,五爷这等洒脱随性的性子,园子里的女子又都是天仙般的人品,倒也不算辜负了这园子。

正想着,前面又出现了一所院落,周围绕着碧桃花,穿过一层用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便见粉墙环护,绿柳垂绕。院子里头好像有一座精致的小楼,那楼角弯弯,恰似勾着一弯明月,楼顶有着几座形如云中鹤鸣的飞檐,从那满枝黄白色的金桂花枝间穿插而出。围墙是月白砂石砌成的,也是巧夺天工,独具匠心,弯曲绵延的墙身,上面衬着南江汉瓦,勾勒出一道三色飞虹般的模样,墙面上还从新月到满月,雕琢出十二般图案,以玉蟾为形,弄成了 “圆缺自有” 的窗格样式。

院门处围着四五个女孩子,正翘首往内外张望着,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鹅黄团身宫装的丫鬟,看着倒像是那日在大内见过的,似乎是弘昼的贴身丫鬟,名叫金钏儿的。见小丫鬟引着冯紫英过来了,金钏儿便迎上两步,微微蹲身行了一福礼,说道:“冯大人安好,主子吩咐了,请冯大人来了便进去,大人随我来便是。”

冯紫英赶忙低头看着地面,不敢多看,赔笑道:“那就劳烦姑娘带路了。”

金钏儿便引着冯紫英进了院子,一入院门,但见院里错落地点缀着几块山石,一边种着几株芭蕉,另一边则是一棵西府海棠,那海棠树枝叶繁茂,犹如撑开的大伞,丝丝缕缕的翠绿枝叶垂落下来,花朵绽放,红若丹砂。这般芭蕉与海棠相互映衬,左边红右边绿,煞是明艳好看。再看那栋小楼,匾额上写着四个瘦金体的秀字 ——“怡红快绿”。院子里还站着许多女孩子,一个个都是神色慌张,张望不定的,也看不出来是发生了何事。

冯紫英见这情形,心里越发不安,便找了个话头问道:“姑娘,这是内宅…… 我这…… 多有不便吧……”

金钏儿虽说年纪不大,可从前是服侍过王夫人的,很是懂事,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不肯透露什么,只是正色说道:“大人这边请…… 主人吩咐大人进去,必定是不妨事的。”

冯紫英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又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穿过一道雕花的洞门,来到了后院的一座小厅前。门口站着十来个女孩子,个个粉紫嫣红的,见金钏儿引着冯紫英过来,都吓得闪到了一边。门没掩着,只挂着一道褐色镶紫边的棉帘,金钏儿走到门口说道:“主子…… 冯大人来了……”

里头似乎应了一声,金钏儿便挑起棉帘,冯紫英这才进去,只见里头是一方小厅,地上正跪着一个粉衣少女,上头正座上斜斜翘着腿坐着的正是弘昼,身后还侍立着两个侍奉的少女。

冯紫英赶忙上前打了个千儿,又跪地行了大礼,口中恭敬地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弘昼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 坐…… 哪来那么多礼数…… 你想必是来说昨儿交代的捉贼的事儿了?”

冯紫英起身,笑着低下头,眼睛也不敢往地上跪着的少女那儿瞥,侧身斜签着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了,躬身说道:“是…… 奴才无能,不过也一直在勤勉办差。其实这事儿目前只是有了些眉目,还不算周全,只是怕主子惦记着,所以今儿特来回禀……”

弘昼却抬手挥了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先莫急着说你的事儿。今儿我这儿可是闹腾了一晌午了。”

冯紫英好奇地问道:“主子……”

弘昼苦笑着说:“昨儿刚一说闹贼,其实我也没太放在心上。谁知道今儿园子里就乱哄哄的了,各房各院都在清点有没有丢东西。常说树大招风,还真是这话。早上居然有人来报,连御赐的物件都丢了好几件呢。这园子如今是我的行宫,看来不立下些看管的规矩,当真要失了体统了。好几个房里掌事的都跑到我这儿来请罪,弄得我都不得安宁。我才刚说一句怕是有内贼,那些太监们就哭天抹泪地指责女奴,这些个奴婢又不敢去说宫里人的不是,只一个个都讲肯定是自己房里的丫鬟不懂事,凡是丢了东西的,晌午的时候已经跪了一院子了…… 喏…… 就这个女孩子,非说自己犯了死罪,要当面来自首,打发下头的丫鬟去问她,她却死活不肯说,非要亲自跟我讲…… 真是岂有此理,本王来园子里本是想图个清静、享受享受的,这下倒好,成了审案子的了……”

冯紫英忙赔着笑道:“主子…… 这毕竟是主子的家事…… 奴才是不是……”

弘昼摇了摇手,说道:“别…… 你也听听看,你在地方上办过不少案子,也算有见识,你主子我可没把你当外人,园子里的事儿你也别一味地回避。” 说着,又转头对着地上跪着的丫鬟问道:“说说吧…… 你叫什么名字?究竟要自首什么事儿呀?”

冯紫英这时才偷偷打量了那丫鬟一眼,见她十八九岁的模样,生着一双杏眼,两道柳眉,额头垂着秀美的发髻,脸上没怎么施脂粉,嘴唇也没怎么点朱,虽说此刻一脸哀伤,两腮还挂着泪痕,想来是刚刚哭过,却仍尽力保持着从容的样子,看着倒挺让人觉得亲切的。再看她那头青丝有些许凌乱,只斜斜插着一只碧玉簪子,身穿一身粉蓝色灰领小褂裙,外罩着抓绒棉袄背心,瞧这穿戴,像是个偏爱朴素、不喜太过花哨的姑娘。只是园子里依着丫鬟的本分和规矩,哪怕是这般素净的衣衫,也满是用淡色丝线绣着的百花斗艳纹,长裙的折角处绣工精细,从脖领处露出的那截肌肤,如雪般白皙,一直到胸前也是用布料低低地做成一个心形领口,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肌肤,虽不张扬,却也透着少女独有的婉约之美。冯紫英心下微微一动,忙又收敛了心神,专注听她诉说。

只见那丫鬟叩了个头,像是咬了咬牙,这才缓缓开口道:“是。回主子的话。奴儿是怡红院掌事丫鬟,原府里取名袭人的。奴儿自知犯下了死罪,煎熬着苟活到现在,可这事关主子的恩德,实在是…… 不得不拼着万死求主子赐见,私下里向主子您倾诉一番。主子您容奴儿把罪过讲出来,便请主子发落,哪怕是将奴儿重重惩处,只要能稍稍让奴儿心里好受些,奴儿也就甘愿了。”

弘昼听她把话说得这般严重,不由哂笑了一下,倒也没生气,只是斥责道:“说话别这么遮遮掩掩的。既然是有了罪要自己来讲,现在我这不也见你了,你直说便是了…… 哦…… 你不用管他,他是本王的包衣亲信、得力手下,你如今呢,连猫狗都算不上,最多算是本王养着的一个小丫鬟罢了,不用避讳他。至于惩处,现在还谈不上,本王平日里疼你们几句,那是为了自己舒心,真要是惩处你们了,那自然也是为了本王自己舒坦,哪有什么让你心里安不安的道理。”

袭人听了这话,心里满是委屈,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只得又叩首哭着说道:“是…… 呜呜,主子教诲得是。是袭人失言了。昨儿…… 太太和姨太太回怡红院,说起园子里闹了贼…… 奴儿…… 奴儿…… 呜呜,奴儿苦想了一整夜…… 呜呜…… 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呜呜…… 可又觉得死也要来求见主子,把事儿说清楚。呜呜,其实,呜呜…… 昨儿…… 昨儿巡夜的婆子见到的那个贼…… 呜呜就是奴儿呀……”

说到这儿,冯紫英都不禁皱起了眉头,一脸讶异。那袭人已经伏倒在地,呜呜咽咽地哭得梨花带雨,那双俏眼中,泪珠儿就像断线的珍珠一般,不停地滚落出来,身子也因着哭泣而微微颤抖,她本就是个柔弱的少女,品貌和身段都是极为出众的,此刻穿着宫裙褂袄,更衬得身材玲珑有致,即便此刻满心哀伤,竭力掩饰,却也难掩少女身上那股子天然的妩媚风情,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哪怕是见多了世间事的冯紫英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一丝怜惜,更别说弘昼了,他心里也不免有些不忍,只是嘴上依旧冷冷地说道:“别哭个没完了…… 你说昨儿是你?深更半夜的,你不在怡红院待着,跑到沁芳源去做什么?既然被巡夜的婆子撞见了,怎么不出声呢?”

袭人像是死死地抠着地上的砖缝,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抑制住自己的哀伤,抽噎了好半天才说道:“是…… 奴儿知道说出来是死,不说出来也是死…… 只求主子能开恩饶过奴儿…… 奴儿其实是去扮贼……”

弘昼和冯紫英不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随后便听那袭人哭得稍微缓了些,只是依旧伏地诉说着:“主子容奴儿细细说来。上个月初四晚上,奴儿本是将太太交代的料子衣衫送去紫菱洲三姑娘那儿,路过凹晶馆院子水桥这儿的时候…… 却听见有个小太监引着个人影在走动,奴儿当时就吓坏了…… 心里想着怕是太监偷了东西要出园子,本来是想大声喊人的…… 可谁知听他们说话的声音,感觉又不是那么回事,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话,也听不太真切,只分辨得出是个男人的声音,还听到说‘劳烦公公再回姑娘,下个月怕不能来了’之类的话…… 呜呜…… 主子啊,奴儿当时真的是吓坏了,煎熬了好些日子,既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想回禀妃子去,可又实在是没凭没据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呀。就凭奴儿这空口白话,要是折腾得园子里闹开了,咱们做奴婢的本就没什么分量,关键是怕损了主子您的脸面啊…… 思来想去,想着干脆装糊涂,就当没这回事儿,不提也罢…… 可奴儿心里实在是放不下,主子您是我们的主子呀,若真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奴儿就是粉身碎骨也难赎罪了。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呜呜…… 主子啊,奴儿本就是府里用过的丫鬟,身子早就不那么清白了,哪里还配侍奉主子做什么丫鬟呀…… 寻死的心都有过好几回了…… 奴儿也没那个福分和资格去跟妃子、太太们讲这些,左右都是个死,心一横,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这番话听得冯紫英都愣住了,见弘昼使了个眼色,便赶忙问道:“你…… 你竟是假扮贼,故意惊动婆子,为的就是想让主子提防?”

袭人也不敢看冯紫英,只是把头叩得砰砰响,额头都一片乌青了,口中说道:“是…… 奴儿实在是太荒唐了。只想着,要是园子里说有贼偷盗,主子您肯定会加强防范,有了监管和约束,总能保全主子您的恩德和体面。没想到今儿园子里闹成这样了…… 奴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这才冒死求主子赏脸见奴儿。如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反倒觉得心里敞亮了些,这事奴儿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一直就藏在奴儿心里,现在就请主子赐奴儿罪吧,主子啊,袭人是又蠢笨又没担当,可心里真的就只想着主子您啊…… 呜呜…… 主子,您就发落了袭人吧…… 呜呜……” 说着,又伏地哭泣起来,身子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花枝一般。

冯紫英见状,便也不再吭声,心里暗自盘算着,抬眼瞧着弘昼,等候他的吩咐,却见弘昼只是盯着地上的袭人,半天都没说话,屋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冯紫英忍不住躬身说道:“主子,您看这……”

弘昼抬眼看向冯紫英,忽然笑了,说道:“紫英,看来这丫头就是昨儿那‘贼’了,你且说说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冯紫英眼珠子一转,当下心里估量着眼前的情势,觉得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便将昨儿去抄了寿熙班,抓了小颜生,以及听说班中武生柳湘莲 “做了些不合规矩的事” 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弘昼的脸色,赔着笑道:“主子…… 这事目前还没个准儿,主子倒也不用为了几个戏子丫鬟的事儿太生气费神。只是这园子是主子的行宫,安危总归是重要的。奴才已经写信给李卫,请他安排姽婳军来驻守,要是眼下的话,就请主子示下,是不是让顺天府派人来帮忙看管一下…… 还是奴才安排旗下的人来看管……”

弘昼摆了摆手,说道:“你抬起头来……”

原本俯身颤抖着的袭人,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震,又叩了个头,这才缓缓抬起上身,微微向前平抬着头,只是眼神依旧不敢看向弘昼,只是盯着地砖。弘昼细细打量着她,但见这袭人眉如春日新柳的两片嫩叶,鬓似初月的两弯,粉腮圆润,额头宽阔,嘴唇粉嫩,看着就是个让人觉得可亲可近的邻家少女模样,只是此刻哭得两眼通红,畏畏缩缩、凄凄惨惨的样子,倒显得越发可怜可爱了,弘昼见状,却是一笑,说道:“倒也是个标致的丫头……”

冯紫英和袭人原本都以为弘昼要发怒了,或者会接着质问些细节,哪知道这王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冯紫英听了,不由得失笑了一下,连袭人也愣了,俏脸一红,头垂得更低了。

却听弘昼话锋一转,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紫英,你听听…… 看来,真是本王不知惜福了,守着这园子里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却没好好去了解,倒像是辜负了她们的好年华了……”

冯紫英一听,心里有些慌了,赶忙站起身来,也跪地行了礼,正色说道:“主子…… 园子里的这些丫鬟,那都是主子您恩典收留,用来服侍主子您的,而且现在这事儿还没弄清楚呢。主子您万金之躯,可犯不着为这些事儿生气。就交给奴才去办吧,奴才一定把那个什么戏子给抓回来,给主子您出气……”

弘昼此时已经变了脸色,沉默了好一会儿,猛地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 “啪” 地一叩,怒道:“放屁…… 一个戏子,就算是把他全家都抓了,又哪配让本王为他生气?!本王这是一片好心,不忍心看着园子里的姑娘们被人欺负,倒有人真敢蹬鼻子上脸,背着我和外人私通!…… 这要是让顺天府那帮家伙知道了,还不得在背地里笑话我…… 那个什么柳湘莲…… 你亲自去安排,给我速速把他抓来……”

冯紫英赶忙连连叩头,口中不停地说着 “是”,却又听弘昼余怒未消,怒吼道:“还等什么姽婳军,再过十天半个月,要是还这么稀里糊涂地不处理这些事儿,怕是她们连这园子都能给我卖了去养那条不知死活的家伙。你今儿,就去内务府,不,直接去王府带一队人来,给我把园子封了,日夜查禁,一只耗子也不准再放进来…… 还有,凹晶馆的那些太监,你今儿就得给我全部抓了…… 要是问不出背后主使的人来…… 你也别回来见我了。问出那个不知死活的贱人是谁…… 不用来回我,直接给我处置了……”

冯紫英又是一连串的叩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主子…… 主子您息怒呀。您金贵的身子,可千万别为了这些下贱之人气坏了自己…… 主子放心,外头的人一个都不用,奴才安排旗下的门人去办,一定能把那个戏子抓到。至于园子里,主子您其实也不用太放在心上,那些太监宫女也好,丫鬟奴仆也罢,左不过都是些供主子您使唤、让您开心的人,大多连主子您的面都没见过呢,哪算得上什么人物,哪值得主子您动这么大的气呀。其实园子里的姑娘们,依奴才看,个个都是知礼守规矩的,主子您对她们这么好,她们哪有胆子敢违逆主子您呀……”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就像这位袭人姑娘,她前儿那举动,虽说有些鲁莽冒失了,可那心里头实实在在是为了主子您着想呀,要不是她这么一闹,奴才哪能这么快就为主子您查这贼的事儿,这不反倒便宜了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了?”

弘昼听了,冷笑了一声,他这会儿已经养成了一身贵人的脾气,说生气就生气,说消气也就消气了,听冯紫英这么一说,也觉得要是一直揪着这事儿不放,闹大了对自己的脸面也不好看,便压了压火气,再回头看向那袭人,说道:“你起来吧……”

袭人听冯紫英替自己分辨,说得还挺在理,心里很是感激,这会儿听弘昼语气缓和了,让自己起来,又叩了个头,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依旧弓着身子,不敢抬头。

弘昼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像是要让自己的心情更平复一些,说道:“紫英,你去王府,带几个可靠的下人,仔细着点儿,把凹晶馆里的太监、宫女全都锁了,先问清楚是哪个不安分的在背后搞鬼。问清楚了,也一并抓了…… 嗯…… 不论是园子里的妃子、小姐,还是丫鬟奴仆,只要有嫌疑的,都先抓了。顺天府那边抓的那个小毛贼,就让顺天府按律处置就行了。后头的事儿,顺天府就不用再过问了。”

冯紫英巴不得听到这话,赶忙应了下来,退下去了。弘昼看着他离开,关上了门,转过头一看,却见身后侍立的鸳鸯、蕊官都是低着头,一副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心里明白这两个丫头知道自己生气了,很懂伺候人的分寸,遇到这种事儿就只当没听见罢了。他又转过头看向袭人,忽然问道:“你是叫袭人……?”

袭人赶忙低声应道:“是。”

弘昼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待袭人走近了,便轻轻拉过她的小手,顺势一拽,把她拉到了怀里。袭人哪敢反抗呀,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身子也软软地依偎着,乖巧地坐在了弘昼的腿上,任由弘昼拉着自己的手,轻轻地摩挲着。

只听弘昼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诫袭人一般,说道:“你前儿做的那事儿…… 虽说有些莽撞了,不过倒也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嗯,算是有功。”

这一声 “有功”,让鸳鸯和蕊官都不禁对视了一眼,心里满是惊讶。却听弘昼又接着说道:“府里原本那些丫鬟出身的,本王都没给过比丫鬟更高的名分。今儿倒是要破个例了,就赐你个姑娘的名分,让你执掌怡红院……”

袭人一听,吓得赶忙抬头,慌乱地说道:“主子…… 使不得呀。”

弘昼摆了摆手,说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你无非是觉得自己在荣府里曾经伺候过别人,身子早就不清白了是吧…… 哼,本王早就说过了,你们的身子自然都是本王的,不过比起身子,本王更看重的是忠心,本王难道还缺黄花大闺女来伺候?就冲你这份忠心,本王不能不认可你…… 是了,你之前没侍奉过本王,又是从园子里原本的丫鬟升上来的,这么一来,倒是和原本那些主子姑娘们平起平坐了,难免会有人说闲话…… 说闲话又怎样,本王乐意就行,本王就爱看你们这些美人儿在园子里好好生活……”

袭人听着弘昼说出这番话,想要推辞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又低了头,不敢吭声了。她毕竟还是个少女,虽说早些年年纪尚小的时候曾陪侍过宝玉,可对于男女之事,也只是似懂非懂的,这些年也没怎么经历过,此刻闻着弘昼身上那股男子的气息,感受着自己坐在弘昼腿上,身子不自觉地有些微微发烫,心里又羞又慌,弘昼说的话,她也只是勉强能听进去个大概,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了。

可就在她晕乎乎的时候,弘昼又吩咐了几句话,哪怕她此刻脑子一片迷糊,却也听得格外真切,更是让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了。

VIP小说推荐阅读:重生英伦,从黑帮到财阀我老婆大宗师,这谁不躺平阿斗权倾天下:我被皇帝偷听心声抗战:川军入晋,开启大将之路史上最强太子爷体验人生角色之系统:放开一点庶门医香,邪医世子妃隋唐君子演义三国最强短命鬼大唐广播站2我在大唐种土豆重生:回到1937大唐放歌盛宠“病弱”妃大唐好先生精灵:开局捡到重生伊布崇祯太子寒门书生,开局忽悠个便宜小娇妻光武风云之双鱼玉佩血药世家震惊!大婚当日,你给我送个孩子?超神特种兵王我在古代皇宫混大唐小闲王或许是美好世界1895淘金国度试练东汉后手星河霸主穿越古代当东家乱世边城一小兵世子好凶后汉英雄志护国骁骑汉末豪杰这太子妃不当也罢都市之超品战神纨绔小妖后我代阿斗立蜀汉不灭阳帝重生之我是朱厚照之子汉末之王道天下战国之平手物语血雨腥风逆天行从原始部落到清末开篇激战1860帝凰之一品弃妃三国:兴汉唐朝三世祖
VIP小说搜藏榜:阿斗权倾天下:我被皇帝偷听心声抗战:川军入晋,开启大将之路史上最强太子爷体验人生角色之系统:放开一点庶门医香,邪医世子妃隋唐君子演义三国最强短命鬼大唐广播站2我在大唐种土豆重生:回到1937大唐放歌盛宠“病弱”妃大唐好先生精灵:开局捡到重生伊布崇祯太子寒门书生,开局忽悠个便宜小娇妻光武风云之双鱼玉佩血药世家震惊!大婚当日,你给我送个孩子?超神特种兵王我在古代皇宫混大唐小闲王或许是美好世界1895淘金国度试练东汉后手星河霸主穿越古代当东家乱世边城一小兵世子好凶后汉英雄志护国骁骑汉末豪杰这太子妃不当也罢都市之超品战神纨绔小妖后我代阿斗立蜀汉不灭阳帝重生之我是朱厚照之子汉末之王道天下战国之平手物语血雨腥风逆天行从原始部落到清末开篇激战1860帝凰之一品弃妃三国:兴汉唐朝三世祖绝世王妃桃花开东方船说
VIP小说最新小说:大秦:二世胡亥,开局召唤李元霸刷视频:震惊古人千古一帝,秦王扶苏皇子:我有神机营很奇怪吗?银枪白马战大唐穿越:刚成大将军,就要远征我携山河画卷,穿越古今追光一穿越就成断案高手三国:开局继承三十万青州兵!父皇,你的江山社稷儿臣接管了!无敌世子三国:我和贾诩祸害曹操晴阳照行旅官途权倾天下开局逼我送死,反手召唤三千玄甲天幕:开局盘点大兵团作战随波逐游从县令到称帝!登基要杀我,我走了后悔啥?三国开局先苟住爆兵废物养子,竟是绝世强龙靖康年:朕为大宋续命三百年我在古代的求活之路我成并肩王,你知道后悔了?史上最强纨绔,被迫一统天下寒窗十二年,龙吟登天位我就是个厨子啊,不会治病救国!全球刷副本:我靠了解所有历史传说赢麻了计灭七国,屠遍天下,第一毒士在下首席谋士,只是有点缺德饥荒年,我靠投喂女帝,成为全球首富!中兴之主殿下别作死了三国:曹魏谋士,胜天半子百战百胜!只因我能提前模拟战争重生水浒我是西门庆小小领主不好惹!惹急眼了争天下弘宋,重生赵车神我的桃花朵朵红叶尘:重生在赘婿逆袭之路大唐超时空:小兕子说我是她哒!全家殉国变痴傻,清醒后我权倾朝野!拥兵百万,世子自立为帝快进三国南明:炮火开局,我要反清复明随母改嫁,我跟继父约法三章大明:开局佣兵十万,被怀疑造反通古今:带国家队下场营救大将军穿越占领突厥抓长孙无垢我只想当个山贼,怎么就称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