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抱着新买的三字经,当各种脚步声逼近时,或听到临街的叫卖声时,他的身体马上就进入一种高度警戒的状态中。
保罗一路警惕着,害怕有人抢走他的书籍,却忘了自己这月并未向教习缴纳学费。
他略微兴奋地走进学校,欣赏着草坪,整洁而又舒适,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樱花瓣在枝头绽放,烂漫粉嫩,灿烂美丽,如含羞的女孩微微笑着,传递出快乐和喜悦的心情,驻足观赏时,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几人在勾肩搭背,又几人在追逐打闹,还有几人在随意奔跑,一切都是那么的有爱,此处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保罗沉浸在即将学习新文字的美好幻想中,身心欢愉,三步并做两步,急匆匆地冲向教室。
砰!
咚!
啊!
保罗的头部撞到了教习的命根子上,教习条件反射般抬起右腿,一记猛踹,在保罗的肚子上留下了一道鲜明的脚印。
保罗的身子倾倒着,滚下台阶,双臂一松,《三字经》掉入水洼中,耳中嗡明声不断响起,后脑部立刻破开一道口子,似有鲜血溢出。
背部的痛楚眨眼间释放,胃酸也在抽搐中不断翻涌,哇地一声他痛哭了起来,霎那间,保罗的躯体蜷缩在一起,眼中没有教习的身影,没有蔚蓝的天空,只有金星狂冒。
“是你,一定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教习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露出淡然的微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语气柔和,却禁不住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厌恶感。
“保尔,保罗,名字都差不多,你俩好像双胞胎兄弟一样。做事风格不可能迥异,除了细节稍微不同。
面团里掺杂泥土和香灰,你这是在向保尔?柯察金致敬啊!
你以为受人指使,我就会放过凶犯吗?大错特错!
你以为他们和你同一条心,不会出卖你吗?大错特错!”
保罗闻听教习的一番言语后,满肚子委屈,身体瑟瑟发抖,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种大祸临头的强烈预感油然而生,整个人犹如喝了一杯黑色无名液体般,瘫软无力。
保罗听到最后一句话是,这个月的学费你们家人并未向我缴纳,所以这间教室、我这个教习一点也不欢迎你,你该滚蛋了。
保罗哀叹了一声,想起那些为教习洗衣服、推草坪、搬砖瓦的日子,想起教习在自己稍事休息时,拳打脚踢后,谆谆教导道:“保罗啊。你没有向我缴纳学费,我让你用工作换取学习时间。我在教学时可曾停下来过,你这一休息无疑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浪费我的时间,就是谋杀我的生命。对于谋杀我生命的人,我打你是应该,你挨打是活该!”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比出中指,朝向高高在上的教习,无力而又支支吾吾地说道:“本来上学就是免费的,你强取不义之财,还要把我赶出学校,你就是个大坏蛋。”
教习笑了,笑得无语,他笑道:教习本就不是东西,是东西也该涨涨价格,他们不给我涨工资,我只能像坏蛋一样强取了,你丫翅膀硬了,都敢顶嘴了,滚!”
好一会儿,保罗一瘸一拐的离开这所学校,却不知该去往哪里,回家?保罗摇摇头,并不想面对那个苦苦挣扎在贫困线下的家庭。
保罗撕掉衣袖,包裹住受伤的头部,像穷要饭般一瘸一拐的走向青阳市大盛街、紫阳街,眼里只有一个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死在路上,也决不回家。
…………
卢记棺材铺。
保罗斜倚在门口,身体不自然的抖动,不敢抬头直视打量自己的卢老板,用颤抖的语气问道:“老板,招学徒工吗?”
卢涛仔细打量了一番保罗,摇头苦笑道:“军阀混战,帮派林立,生意并不好做,你去别家问问吧。”
…………
姚记寿衣铺。
保罗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招工牌,看了一眼还在向外张望的姚老板,似乎他这里需要学徒工,有些心虚的问道:“老板,招学徒工吗?”
姚万年把招工牌取走,一巴掌呼过去,嘴里喷吐着云雾,不屑之色显而易见,吐出一口浓痰,怪里怪气地说道:“双手抱团,以圆润的姿势,呈圆周运动,离开我这个铺子。”
保罗哀叹了一声,看着阴阳怪气的姚老板,想起了教习那副假仁假义的面孔,自己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愤怒了,颤抖着伸出双手,比出中指,伸向天空,无力而又支支吾吾地说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两个老板,一个愁眉苦脸,一个阴阳怪气,加上那个教习像强盗一般,难道说这世道就不允许我这样的弱者苟延残喘?!”
…………
蔡记烧鸡铺。
保罗抚摸着咕咕咕乱叫的肚子,拖着疲倦的身体,站在店口门,扶住板门,馋涎欲滴地向里瞅去,眼巴巴的看着食客们大朵快颐,鼻子间满是鸡肉的香味,勾起一抹浓厚的食欲,再也无法挪开脚步。
他坐在店铺外,看着天色渐暗,心里满是失落,却不甘心被放逐,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么?
他坐在烧鸡铺外面,看着阿发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望着食客们进进出出,不由自主地大喊道:“谁能给我一份工作啊?我不要工钱,包吃包住,就行啊!”
保罗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一遍又一遍,仿佛在释放着心底的压抑和苦闷,而有些食客喝醉了,眼睛不善的斜瞅着正在大呼小叫的保罗,踢打了一番后,心情大好的乘上了人力车。
他躺在街角,有气无力的哭嚷着,咳嗽声突然间响起,大概是受伤又受凉,伤上加伤,一股郁气积结导致的,渐渐的喉咙沙哑,再也无力嚎叫。
…………
“小兄弟,撞到了我,就是缘分。我可以给你买一份烧鸡,一杯茉莉花茶,你随我走吧。”王浩楠拉起保罗,走进烧鸡铺,点了一份烧鸡,一杯茉莉花茶。
静等片刻后,服务员接过大洋,用力一弹,听闻银币发出欢愉的魔音,心房霎时一颤,仿佛回到了丰收的季节。
王浩楠随手接过烧鸡和花茶,随意一挥手,笑道:“不用找零钱,阿发!”
阿发身段立马变低,几近谄媚地笑道:“谢谢王老板,恭祝你老万寿无疆,事业蒸蒸日上,财源广进,日进千斗……”
…………
保罗接过烧鸡和花茶,仿佛接住圣杯,心底生出一股感激涕零的暖流,流遍全身,双目炯然发亮,当场表示,无论他是要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王浩楠带领着保罗,走过吵闹的食客,走过火热的厨房,掏出一串钥匙,打开自己的专属仓库。
它既是存放各种刀具,机枪的仓库,又是隐秘的会谈间。
两边是存放刀具,机枪的货架,中间则是一张颇为古典的实木长桌,门后也存放着一口箱子,标签上赫然注明实弹,而在门对面,也是一排货架,共有三层,套件分门别类的排放着。
门旁靠墙位置,则是一个圆桶,桶里横陈着一把把由剑鞘保护着的剑器。
王浩楠关上房门,噪杂声立刻戛然而止,他环顾四周,从货架上拿出一口箱子,不断抚摸着,一脸满足和自得的样子。
保罗吃饱喝足后,望着这满是刀剑机枪的房间,身体骤然紧缩,心底蓦然一凉,有些测然然地想道:“他不会是变态杀人狂吧?!密室,杀人工具琳琅满目,地方足够隐秘。
这些要素结合在一起,形成了这样的结果,他足够有一百种方法,杀死我!不,他要是想害我只需不管我即可,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好可怕,为什么我会面对这种情况,连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都无从晓得?好想回家啊,可是回家后还得出来找工作,又可能会遇到更糟糕的事情!
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
保罗越想越后怕,越想越胆寒,颤抖的身体不断后移,后移了一段距离后,嘭地一声,身子撞到圆桶上,差点一头栽进去。
他努力抖了几抖站好了身体,控制不住地斜依在圆桶边缘,双手不自然地抖动,从桶中抽出两把剑器,不断挥舞着戴鞘的剑器,防御性乱劈向不断他走来的王浩楠。
他战战兢兢地大喊道:“你不要过来啊,我……手中的刀剑无眼,我……杀人不眨眼,我……还不想死!”
保罗的语气越来越弱,声调越来越大,心底的胆怯愈发强烈,惶恐不安的表情无限放大,整个人陡然一软,瘫在桶边。
王浩楠点点头,鼓励的笑道:“剑鞘是用来保护剑刃的,伤不了我。加油,努把力,拔剑!拔剑!拔剑!”
保罗慌忙拔出剑来,剑鞘被丢弃在地上,仍旧坐在圆桶边,不断挥舞着,杂乱无序,毫无章法可言。
王浩楠一点点靠近,再次用和善的眼神打量着保罗,笑嘻嘻地说道:“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你可是手握两把剑的大男孩,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和我对抗啊!
一味胆怯,能够抵抗我吗?!
一味恐慌,能够保命吗?!
回答我!”
“不能!完全不能!”保罗兢兢颤颤地站起来,嘶吼道。
“话要说全,说明白,别人才能理解!”王浩楠打量着快要站立起来的保罗,和煦的笑道。
“不能胆怯,不能恐慌,只有这样,才能抵抗,才能保命。”保罗的嘶吼声充斥着颤音,身体抖动得越发强烈,剑差点跌落地上。
“照你的话说,你的身体应该静如松林,而不是抖动得跟筛糠一般。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王浩楠诘皱了皱眉头,问道。
“因为我完全控制不住我自己!因为我害怕失去生命,又害怕伤害别人,更害怕面对那个濒临崩溃的家庭。”
保罗紧闭着双眼,摇晃着身体,胡乱挥舞着双剑,根据自己的记忆,向王浩楠所处的位置劈砍了四五下。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