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言利”的新解释传播出去,不知多少只茶杯因此粉身碎骨。
林毅之就摔碎了一只茶杯,然后在房里转来转去,嘴里嘟嘟囔囔地嚷道:“疯了、疯了......”
林夫人也吓坏了,急忙问道:“应立刻解除宁儿的婚约,免得城门失火。”
而林韵泽却沉声说道:“这时解除婚约对我家的名声极其不利。”
他再次举起名声的大旗,林夫人怒道:“有何不利,非要等到连累我家吗?”
林韵泽急忙躬身说道:“母亲息怒,听儿分析一番。”
“陈恪背上‘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的罪名,父亲已向皇上、太后请罪,上意已明确与我家无关,陈恪今晚再发惊人之语与我家何关?”
“再者、陈恪所言时现场还有胡缓、高适等名师大儒,他们都没反对,还得到那些与会师生的赞同,这时以此借口解除婚约,他们会怎么想?”
说到这林韵泽沉吟一会再次说道:“父亲、您发现了没有,陈恪所言绝无推翻夫子、孟子所论之意,他推翻的是前世某些大儒的解释,有何离经叛道之言?”
这句话点醒了林毅之,站住双脚仔细想想,长出一口气来到椅子前坐下。
林毅之轻松下来,而林夫人却担心地说道:“陈恪总是语出惊人,早晚会引来祸端,还是想办法解除婚约为好。”
听林夫人说话林毅之轻轻点点头,而林韵泽却低声说道:“我家站在一个有利的位置可以静观其变,我总觉陈恪所为有其目的,我们还有时间看清楚,那时解除婚约也不晚。”
这是林韵泽的态度,他从陈恪那里获益匪浅,自然不想结束这层关系。
而林韵宁却突然想起陈恪的话,“我想做点事......”
想起这席话她看向林毅之,轻声问道:“爹、陈恪在秦关城做了什么?”
听她问话,林毅之回道:“陈恪去秦关城探望表兄一家,恰逢律兵攻入秦关城,他表兄一家全死了,而陈恪加入了小部队...”
说到这林毅之猛然想起一种可能,继续说道:“律军屠杀秦关城百姓近万人,陈恪当时就在秦关城里。”
“定远军主将杨牧在给朝廷的奏报中提到陈恪的名字,说他有功,但因疏忽让律国的白马王逃脱,所以不赏不罚。”
“因奏报语焉不详,所以为父也没跟你们说,这时想起,可能是陈恪在那场大屠杀中受到刺激,所以才会如此。”
听他叙述陈恪的经历,林韵宁不再说话。
林韵泽沉吟一会缓缓问道:“父亲、律国白马王被俘,如不逃走会是什么情况?”
林毅之叹道:“会让朝廷很尴尬...”
说到这他腾地站起身,惊异地说道:“陈恪有意放走白马王,所以皇上和太后也没深究?”
林韵泽无法回答这个疑问,于是再问一个问题,“陈恪只是一名书生,为何将白马王逃走的责任落在他头上?”
林毅之以前没考虑这个问题,这时听林韵泽询问,不禁回道:“陈恪才是那支小部队的头?”
这句疑问之声让林韵宁想起婵儿对陈恪说的话,“你擅长射箭......”
于是疑问道:“陈恪擅长射箭?”
这话问得林毅之一怔,然后回道:“没听说过,你听谁说的?”
“张出尘的婢女婵儿说的......”林韵宁将今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她说完,林毅之惊异地问道:“怎会扯上张出尘?”
林韵宁回道:“陈恪说他与张出尘有点仇怨......”她又将陈恪的话叙述一遍。
听她叙述完毕,林韵泽缓缓说道:“‘陈恪是火烧定军城的指挥者,所以张出尘才会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而不是那个名义上的领军者。”
林韵泽分析的有理,所谓债有主冤有头,若不是陈恪下令,张出尘不会将仇怨的矛头指向他。
她既是火烧定军城的亲历者,自然知道谁是指挥官。
林韵泽根据这个常理来进行推断,可父母和妹妹却惊异地看向他。
他们没法接受这个推断,那个一脸书生气的陈恪竟指挥小部队直入定军城的城主府,抓了白马王和肥城主一干高官,顺便烧了一座城,烧死了一万余人。
他们怎么想也没法与陈恪挂上钩。
而林韵泽也不敢拍胸脯肯定自己的推断,暂时将之作为悬案下步再说。
家庭会议结束后林韵宁回到自己屋里,让书剑去休息,自己坐在梳妆台前生气。
她让陈恪出来想警告他一番。
而陈恪让她进来就是不想接受她的警告。
可她不能进去,一个小娘子怎能进入男人的房间,何况还是夜间。
当时她很尴尬,可陈恪听那个少年说话竟发出大笑声。
少年将她俩误认为国子监或太学院的学生,而陈恪不解释就是有意调笑自己。
想明白这点她更加气恼,决定找个机会好好整治陈恪一番。
这一晚她在思索中睡着了,第二天上午却得到谢清的邀请。
谢清与张出尘取得联系,去鹤翔书院听陈恪讲学。
谢清好奇极了,她知道陈恪,还知道陈恪背着“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的罪名。
可这个罪名竟没让他消停,昨晚再曝雷语,直指“君子不言利”就是谎言。
这席话一曝出立刻引起了极大的震动,据说御史台再发严查公文给兴国府衙,却被包拯以辩经的名义驳回了。
于是请求严惩陈恪的奏报像雪片似地飞进了皇宫大内。
得到这个消息的谢清立刻派人与张出尘联系,希望能去鹤翔书院听陈恪讲学。
她有想法,皇宫那边尚未传来消息,陈恪也许还能再讲一堂课。
谢清抱着这个想法与张出尘联系,得到可以听讲的消息后,邀请林韵宁与她一起去。
她小心,陈恪讲学时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她需要一个保镖。
然后发现自己的谨慎绝对正确,不仅张出尘带了丰自武前来听课,薛媛和李漱玉也带了保镖前来。
京城四大才女齐聚鹤翔书院让学生们兴奋,也让胡缓和高适挺不高兴,看看前排坐着几个莺莺燕燕,还有一个美如天仙的儒生夹杂其中。
胡缓皱眉,而高适仔细看看,轻声说道:“那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高适看出了林韵宁的真实身份,却未能让胡缓消气,前面坐着一排女子,他和高适不能与她们坐在一排,只能坐在第二排。
可第二排也不是自家书院的直讲和助讲,一群绫罗绸缎占据了第二排、第三排,好在给他俩留下两个位置。
看到这些人胡缓不悦,他们是来听陈恪的最后一讲吗?
胡缓准备好了,陈恪被抓他就立刻前往皇宫去见皇上和太后,用这条老命换来陈恪的辩经,不管结果如何,这场新旧思想的辩论一定要进行。
胡缓下定了决心,心无旁骛的来听课,见到混乱的场面很想将他们赶出去。
可这里是鹤翔书院,张出尘说了算,胡缓也只能带着怒气与高适坐在第二排的中间,然后看见陈恪走上台去,听前面某个女人发出一声惊呼,“他挺年轻啊!”
陈恪确实年轻,本已二十六岁的他现在只有十九岁,相貌与年龄非常配合,连他都怀疑自己的相貌被改造过了。
但这是刚开始的怀疑,现在他与这个世界完全融合了,他就是那个十九岁的陈恪,只是比那个陈恪见识更多更深还敢大嘴一张而已。
他也准备好了,既然朝廷没派人来抓他,就一定要将这堂课上好。
他还要继续赌,这个大兴王朝与自己那个世界的北宋是一个版本,而李祯就是赵祯,刘太后还是那个刘太后。
赵祯仁慈,在他统治期间,写反诗都不叫事,何况他这个学术存疑者。
而刘太后虽贪恋权力却非常注重名声,对文人不愿采取暴力手段。
这是那个世界的一段真实历史,他就在赌这个世界仍然如此。
这是一场赌局,筹码就是他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