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兮懒得玩过家家。
丁梨愕然。
她想过祁兮会找各种借口拒绝,却没想过对方直接说自己技不如人。
祁兮没说假话。
她的剑只杀过人,却不曾侍人。
祁兮满上一碗酒,没有起身,捧着酒碗向丁梨伸了伸,敬道:“久闻丁大小姐舞剑绝伦,今日得见,也算幸事一件。”
丁梨小脸涨红。
白王妃见丁梨尴尬,急忙打圆场:
“梨儿自是有心。德宁公主远道而来也是乏了,下回再提也未尝不可。梨儿不妨来一曲《花东》——”白王妃看了一眼白尧,回头又道,
“你尧哥哥上回就夸,你这曲子跳得肆意洒脱。借此机会,不妨让我也看看,何如?”
丁梨听得白尧对自己赞赏,心下得意。目光自祁兮身上挑衅兜了一圈,道。
“梨儿遵命。”
她低头行礼,又道:“只是这支舞需得要一人合舞。上回是尧哥哥和我一同跳的……”
丁梨目光款款看向白尧,又游走向祁兮,低头道:“尧哥哥就要与德宁公主成亲了,我自要避嫌,哪能再让尧哥哥帮忙——德宁公主也不乐意,梨儿……”
说着,丁梨簌簌落下泪来。
祁兮喝着刚盛上来的醒酒粥,听丁梨回旋镖往自己身上扎,嘴里一口滚粥咽下,差点把自己烫着。
白王妃顿时无言。当着白王、祁兮和众人的面,又不能说“你尧哥哥定会娶你”这类哄人的话。
“你看看,梨儿这孩子……”丁夫人扯扯姐姐袖子,低声嗔怪道,“眼里只有他尧哥哥!若尧儿真娶了那个祁家女,不定她怎么作贱自己呢!”
“我懂你呀。”白王妃拍拍妹妹胳膊,道,“天底下,哪个父母不为孩子着想?咱得从长计议,将士们都看着,不可在此失了礼数!”
“哎,终归是白王殿下一句话事。”
一旁坐着的白尧也不是聋子。虽说他对丁梨也有好感,但母亲和姨母在旁边论及此事却无问自己,他多少也有些不快,也就不愿意上台替丁梨解围。
他喝了口酒,酒碗往桌上登地一按,恼道:“母妃让梨儿换支曲子便是了,论这些做甚?”
这边悄声论着,突然不远处有人道:
“《花东》一曲,在下略知一二。若丁梨姑娘不嫌弃,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声音来自白王身侧。众人循声看去,顿时掌声、口哨声和欢呼声大作。
丁梨回头看见那人,臊红了脸,无奈自己早架在台上,有人出手相救本该感谢,哪还好意思挑肥拣瘦?只能轻轻“呸”上一声,又拒绝不得。
“哈哈。”祁兮被逗乐,正要加入起哄的人群,猛然想起自己现在应该和吴双吴量一样,是个啥也不知道的小菜鸡。
环顾四周,熟悉的也就一个白河。
轻咳一声,她转过脸,探过身,问:“这人是谁?”
“唔?”白河是真饿了,刚才到现在,嘴里一直嚼着各种烤肉,“肖鹿?他是我父王的贴身侍卫。”
祁兮又问:“他喜欢你表妹?”
“嗯,我也只是听说。”白河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对这种八卦明显不感冒。
祁兮正了正身,又喝了两口粥。
那碗粥凉了一半,刚好入嘴。
喝粥的空隙她抬头,见那名叫肖鹿的少年侍卫借着讨教舞剑的由头,正在丁梨身旁问这问那。
少年心思人尽皆知。
……
乐器和乐人准备就绪。
鼓点几下敲开,古琴声起。
丁梨换了身粉色衣裳,长发高高挽起,款款上前。虽说舞姿曼妙,但与“剑”关系不大,好像换什么物事也都一样。
忽地丁梨回身,剑锋扭转,一道蓝紫色的寒光宛如惊雷,飒飒破空而起。
祁兮微微眯眼。
作为祁家长女,江湖上那些兵刃她哪个不认得?
她兄长,被称作江湖五大宗师之一的祁远,但凡收了兵刃,也都交给她先行挑选把玩。祁兮自幼对兵刃的铸铁锻钢了如指掌,看了实物,对冶炼方法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只是上一世她在北境待足五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矿石。
舞在继续。
丁梨这团盛开的桃花在雪夜里恣意飘动,飘着飘着,随着音乐里埙的加入,肖鹿一袭白衣,犹如一只仙鹤踏雪而来。
登时现场掌声叫好声一片,夹杂着各种议论:
“虽说丁大小姐刁蛮,长相和舞技却也真没得说,难怪白王殿下喜欢她。”
“要不是大宇皇帝赐婚,丁大小姐定然稳坐白王世子妃的位置,哪有祁家那丫头什么事?”
“嘘,人家是德宁公主,还坐在那呢,别给听见了!”
祁兮小口喝粥。
音乐里度加入鼓声,曲子从悠长逐渐转向激昂。丁梨和肖鹿,一个仙气飘飘,一个剑气张扬……
众人就如看了一场视觉盛宴,一曲罢了,掌声雷动。
就在大家都以为丁梨与肖鹿的舞剑结束之时,突然鼓声又开始缓缓打起了节拍。
这回曲子里加入埙的演奏,没有古琴。随着节拍,逐渐出现了祁兮从未听过的一种马琴的声音。这种乐器,应该是属于离州最西面游牧民族的。
因为马琴声的存在,原本有些悲伤的旋律,平添些许欢快的元素。
曲子不是《花东》。
这是一支北境的歌谣。
那是一支有些语焉不详的歌曲,没有名字,也说不清来历,确是每个北境的戍边战士都能哼唱出来。
时间久了,将士们就给它起了个名字:
《望北离》。
上一世祁兮听过无数次,早能跟着唱了。歌谣是这么唱的:
何以行之?弓矢已张。
干戈戚扬,止于苍莽。
行之羡之,羽火神鸾。
君之宗之,于我来思。
千里赤海,万顷同缟。
故友远矣,且慢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