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祁兮处心积虑半说服半拱火,才叫让白尧反了父兄。这一世她全然避开白尧,白尧还是反了。
只是这回背负谋逆罪名的人变作白河。
祁兮一声轻叹。
夜色一波偷袭攻城被挡下,破晓来临。白河身边,祁兮站在城墙上,朝阳照在她身上轮廓清晰,清丽的眼神里满是不羁。
祁兮低头看着城下,一言不发。
随着她的视线,城下意淫多时的将士们沸腾起来。不知谁喊了声“拿下黎阳,掠走公主”,奔着祁兮这边城墙架着梯子往上爬。
“黎阳损兵折将,城西守军大半,我就看你们城东到底能有多少人马!”丁梨抬眼挑衅,笑声爽朗道,“德宁公主,旁的不说,你还是很能鼓舞士气的——黎阳也好,我们这边也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字里行间什么意思。
白河气得想骂,祁兮劝住他。
“丁大小姐。”祁兮平静道,“如今我就站在这里,哪也不去。我倒要看看,你那些虾兵蟹将有没有这个能耐。”
丁梨笑道:“继续攻城!”
硝烟里,梯子搭城墙,兵丁爬梯的声音硌在城墙上嗙嗙响。城墙上将士或落石或弓弩,惨叫伴随血液飞溅,城下尸身垒叠如山。
高打低本是优势,无奈黎阳人手有限,丁家兵源源不断。不多时,城墙上逐渐出现的染血灰色战袍红色旗,围着白河祁兮这边来。
城下丁梨嘴角弯弯,祁兮被围困其间,依旧靠着城墙不挪地盘。
“死鸭子嘴硬。”丁梨嘀咕。
祁兮边上架子有人爬上。那兵丁未上城墙,迫不及待去拽祁兮垂在城墙上衣袖。女孩子哎呀一声踉跄,那人顺势抱她胳膊。
这该多狼狈多尴尬啊!
城下丁梨满眼笑意,却见祁兮回身站定,袖摆稍稍一动,抱住她的人跌下城墙,轰然砸在地上,红的白的黄的一滩绽开。
丁梨一声尖叫,恰好祁兮冰冷眼神扫来。
似在看她又似没看到她,祁兮眼神只是扫过,再度落回白河身上。
披风下手中寒光敛去,女孩子又展露笑容。
“什么东西!!”丁梨尖声道,“卖点力行不行,还要不要夺黎阳,要不要玩公主了?”
“大小姐,有仇打下黎阳再报,不着急的。”上来一骑,是肖鹿。
丁梨冷哼道:“爹爹呢?城西如何?”
环顾四周,肖鹿低声道:“黎阳城多数人马在城西,丁大将军牵制大半。碍于叶将军兵分两路,郭义小队在我们这,死人军团暂时不好出动。丁大将军要咱们尽快擒住白二公子,如此黎阳可破。”
丁梨哼了声,轻声笑道:“如此,尧哥哥来时大可直接进城了。”
她的目光向城上看去。
尸身不断从城上坠落,血水洗刷城墙。火盆燃烧毁战旗,黑烟滚滚不甚清。只是隐约辨得城上灰袍银甲的将士越来越多,红色仙鹤旗猎猎展开。
不知过去多久。
忽然轰地城门声响,丁梨心脏砰砰跳,关了月余的大门缓缓开启。
城门打开无人喧哗,只映着一排人影。为首的将士戴着头盔坐在马上,身后跟着小兵数人,一人手擎旗帜飘飘。
丁梨定睛看去,正是前几日相识的叶将军副官郭义。
赢了。
他们赢了。
虽说一路几乎没吃过败仗,黎阳得胜也是板上钉钉。可当她亲临战场,见证这扇城门开启,这阵子的敌意和愤慨刹那间有了宣泄口。
就在这里。她厌恶的人就在这里。
丁梨高举右手。
“进城!”
一声令下,身侧将士涌涌而来。他们有的在此熬过月余满腔怒气,有的跋涉多日未曾歇息。如今见到胜利,杀红眼的人只会比猛兽更为凶悍。
这怒火,黎阳这个小县城怕是承受不住。
抑制不住丁梨微笑。
那个喜欢说教的二表哥呢?
那个不可一世的高贵公主呢?
丁梨看向城墙祁兮先前站的位置,女孩子果然不在那里。
这对狗男女,如今怕是被五花大绑捆着,就等她来见吧。如今她和他们云泥之别,他们是战犯,可不是只能暗踩一脚的糟心亲戚。
跪在她面前磕头怕是不够的,要如何呢?让祁兮光着身子服侍她吧?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悲愤,恼怒,还是索性选择自尽?二表哥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至于二表哥,交给尧哥哥处理就好,想必他会很高兴的吧。
马蹄咯哒哒进了城,城内将士两侧排开为她开道。
丁梨前头马路道宽,郭义几人引路;后头肖鹿紧跟,往后下马兵丁阵齐,铠甲刷拉响声震天。
难怪爹爹和白尧都盯住白王之位,如此权势在手,经历过一次就叫人无法放手。
四下张望丁梨忍不住笑,如此行过数十丈,她才想起来问。
“郭大人,我们这要去哪?”
郭义头也不回,兀自在马上懒懒答:“自然是县衙。想必不多时,丁大将军也会在此与丁小姐会面。”
“如此甚好,”点点头丁梨道,“行军多日,我等也有些乏了。”
精神放松下来,女孩子不由抱怨起行军种种麻烦来:没个正经旅店床榻,睡不得懒散觉,吃的也草率,马鞍坐久了浑身难受……丁梨零零碎碎抱怨,郭义嗯啊随口敷衍。
放在平日如此怠慢丁梨是要生气的。可今日攻城顺利心情好,她也就懒得和下人计较。
如此进了县衙却不见县令,郭义留下肖鹿,说县令见丁梨有话相商。
提剑拦住肖鹿也要进,这边丁梨笑呵呵道声“无妨”,跟着郭义迈门槛进园堂。
刚入秋黎阳树木还未枯败,庭院留白空枝几根煞是好看。
枝头有喜鹊停下又飞去,翅膀扑腾白羽毛陡然一亮在阳光下貌美宛若光斑。
丁梨忽然兴起,道:“郭大人,如此便带祁兮过来吧,我要先见她。”
停下脚步,郭义转身不解,道:“方才丁小姐不是要先歇息吗?属下还想着先带您见过县令大人……”
当兵的死板不识趣!
丁梨小嘴一撇,道:“那都是我爹爹的事。什么县令不县令的我才不管呢!我要见祁兮。”
郭义神色古怪起来,丁梨不解去问怎么,忽地恍然笑道:“是了,我们公主殿下娇弱。该不会这么快就被玩死了吧?”
丁梨抬头看郭义,男人神情更古怪了。
身后传来脚步轻声,影子罩下,旋即熟悉的声音响起。
“当真有这么想我吗?丁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