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京巴聪明。
先蹭了蹭身旁离得近的少年,见少年不敢理它,又听到唤它的声音,甭管听没听明白是在说它,也闻声颠儿颠儿得跑了过来。
“呜咽——”
孙耀华蹲了下来,掏出刚从男侍那儿拿来的狗粮,放入手心伸了过去,小狗开心得舔了舔,又放心哼哼吃着。
“你要过来摸摸它吗?”
她见少年好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明明是站着却无端气势弱到忽略不计,有些好笑,自己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便抬头顺口问了一句,或许能不能减轻他的不安。
“不——”
少年拒绝的话停在了嘴边,就被追过来的丫鬟打断。
“二小姐,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要不是找了一圈儿都没找到,抱着试试的心理进来,她今日还找不到人了。
“这不是路易斯成了精,也学着人来听戏了嘛。”
孙耀华摸着京巴软乎乎的脖子,笑着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轻声些。
刚好丫鬟进来时,后台就响起了婉转的戏腔,不知道是在唱什么,却煞是好听。
“这是在唱哪个?”
她自然是问少年,观他打扮与在这里的原因,应该就是三叔那会儿说的,戏楼里新进来的班子了。
少年一听,便知晓是师兄的拿手,见孙耀华问得诚心便道,“是《女起解》。”
孙耀华虽说对戏曲有些关注,可也只是门外汉,不出名的就不太知晓,可《女起解》她刚好知道,就也跟着哼了句,“苏三离了洪洞县——”
毕竟现代歌曲串烧里也有这段。
少年闻声却是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微张,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场面。
“哈哈哈,我就会这一段儿。”
她没错过少年与旁边丫鬟的诧异之色。
“咱好歹也都是中国人,会唱几句名戏而已,有什么可惊讶的。”
她以为是因为她与此地甚至是这时代大多数人格格不入的打扮和长相才叫少年吃惊的。
可少年心里并不如此想,他是感慨这位洋小姐的和善。
当真平易近人,不拘小节。
但他没说,这不是他该点评的东西。
“二小姐就是聪明,一听便会了。”
丫鬟以为,她是在这一会儿听会了的。
毕竟是个在国外长大的小姐,就算是中国话说的地道,也不至于连这些古董渊源也会。
而且,这出来一会儿了,小姐也不适合在戏园子里久留。
就算是自家府中,也未免乌烟瘴气污了小姐的眼睛。
“二小姐,咱们回吧?”
她试探问道,也不能替人做主。
孙耀华也没有非要留在这里的意思,点点头,同意了。
“嗯,走了走了。”
还弯腰抱起了路易斯,丫鬟来接,她也没让,这小东西她还抱得起。
走了几步,到了那棵挡了视线的树下,想起什么似的,又扭了头,冲少年问道,“哎,你叫个什么名儿啊。”
她和路易斯一早便自报家名,可到现在她还没听到他说几句。
就连名字也不晓得。
“我,我叫铜官。”
少年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二小姐,亭亭玉立,眼含好奇。
艳阳之下,她在丛中笑。
“铜官儿,”她讲话,喜欢带着儿化音,将少年的名字在嘴边过了一遭,就道了声“好”,便走了。
也没说,好什么。
是名字好?还是他回答得好?
铜官不得而知。
少年心思有几何,孙耀华不曾知晓。
她只知道,好容易摆脱早起上学晚归写作业的噩梦后,她又迎来了新的“小学生”生活。
晚间,一大家子就比白天时看得更多更齐了。
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姐孙耀楣终于露了面。
据说,她是因为被王姨娘拘着在屋里绣喜服才没有出来凑热闹。
大小姐快十七了,再翻个年就得嫁人。
嫁的人呢,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子,张家二少爷,张子萍。
本来,按照大小姐的身份,与张家结亲,还是差点儿。可孙家近年来水涨船高,张家却渐渐日薄西山,大夫人又刚好将大小姐当自己亲闺女看待。
如此,便也不算辱没了这对新人。
大小姐的生母王姨娘,是跟着大夫人从张家出来的,晓得张家也曾祖上辉煌,家大业大规矩大。
又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张家的家生子,大小姐摊上她这么个亲娘,即便姓孙也难以避免被人奚落的时候。
怕大小姐进了门遭挑剔,便越发谨慎对待这桩亲事。
不是让大小姐学习规矩,就是在这些俗礼上用功。只本着一个宗旨,就是万不可叫张家挑出毛病来。
是以,大小姐只能闭门不出,夜以继日地围绕“嫁妆”、“规矩”,添添补补,尽善尽美。
向完美的旧式壳子一步步地挨近。
大小姐初见她和哥哥,着了一身嫩黄锦裙。虽说款式陈旧,可颜色叫人眼前一亮,清新又充满了活力,一进来便将周遭的古朴遮住了。
还很有长姐的气度,讲话温柔和煦,只拣着他们在国外的新奇生活来问,让他们不觉陌生更不觉别扭。
甚至还开了几个新潮的玩笑,谈笑间落落大方,自然流利,照顾周到。
孙耀华很喜欢这个姐姐,觉得她应当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
尽管被架在所谓三从四德听父顺夫的教条之中,可还是阻挡不住属于她自己的生命之花。
“二少爷回来了。”
这边儿说着,门外传来了下人们的通报声。
二少爷孙耀先,大房周姨娘所出,已经十五,正在中学读书。
这会儿才下学回来,也是她们在孙府最后一个见到的同辈了。
“二哥哥”,“二哥”。
“二妹妹,三弟。”
孙耀华与孙耀中叫了人,孙耀先也得体地微笑回应。
甚至还上手揪了揪耀华的发尾,似乎是在判断这是不是真头发。
没用力,就轻轻捏了捏,好像被羽毛扫过。
耀华还没反应,坐着的大老爷起身走了过来,揽住他们。
“先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今日你二叔回国,家里人都在……”
孙耀先偷偷松开了“作怪”的手,先对着孙业鼎鞠了一躬,才解释道,“今日学校里的学长们动员游街,儿子便多听了几句,就忘了时间,是先儿疏忽了。”
“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