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暮冬,才过了一日残阳,天空再次云遮雾绕,未多时,细细飘雪逐步成鹅毛大雪,刚刚清理好的屋顶渐渐琢起银装。
肖洛站在燕尽驰身侧,心中隐隐不安。
她远眺前方一众立得庄重肃穆的官员,顾不得雪花积攒在眼睫,模糊了视线,各个正经威站,恭候晋武帝的御驾。
三皇子李为羡与肖鹤长站在天坛主楼阶梯之下的廊道尽头等待,亏得这简易廊道,才姑且令他们没有被积雪湿了衣裳。
届时,晋武帝御驾抵达,他只需顺着此廊道一步步向台阶而上,便能抵达天坛寺主楼,免得遭受狂雪侵袭。
随着震耳欲聋的鼓乐声越发响彻,晋武帝气势磅礴的大驾卤簿,缓缓步入眼前。
旗幡招展,在风雪前疯了狂似的扭动飞舞。
李为羡率先上前,扬声道,“儿臣参见父皇。”
冷公公弓着身子上前,眯眼挡住风雪,一边的小太监们将油伞簇拥在一起,极力不让一丝雪花趁虚而入。
冷公公打开御驾玉辂的门,递出自己的胳膊。
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掌,覆在冷公公的手臂上。
晋武帝从玉辂上缓步出来,小太监们严阵以待,身体又紧绷了一些。
入目的是一片白雪茫茫,晋武帝眉间微微隆起,天子威仪之感更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跪于积雪之中,任由雪水浸透双膝,恭敬朝拜。
晋武帝伸手,轻轻扶起跟前的李为羡,“众卿平身。小三,鹤长,你们辛苦了。”
李为羡双手抱拳,低下头,“为父皇解忧,是儿臣毕生之责。”
肖鹤长弯下身子一拜,“微臣惶恐,能为大晋贡献一丝绵薄之力,此乃臣之荣幸。”
晋武帝闻言,这才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李为羡快步上前,扶住晋武帝的手,冷公公适时退至身后。
李为羡扶着晋武帝,沿着遮雨廊道,拾台阶而上。
肖鹤长紧跟于冷公公之后,燕尽驰作为骁骑大将军,也伴随其后。
肖洛趁机跟在燕尽驰身侧。
她眼珠四处张望,却未看到燕于逢的身影。
随着大部队步步往上,纷飞飘雪,被廊道遮挡住。
晋武帝面露欣慰和熙之色,纵然雪花密密麻麻而下,他却未被淋到半分雪星。
边走,晋武帝边称赞道,“营造廊道者倒是有心。”
李为羡附和道,“此廊道正是为父皇而造,用以遮挡雨雪。”
晋武帝满意地点点头。
李为羡在旁边为晋武帝介绍天坛寺的营造要领,不知不觉中,便快到达天坛寺主楼入口。
当晋武帝与李为羡的步伐,跨出廊道之际,肖鹤长与之还有五步之遥。
突然,风雪之中,不知在何方,飞出一只鸽子,趁着乳白羽毛与白雪接近,无人察觉,竟一头撞向廊道顶部的木桩处。
风雪呼啸,嘈然于耳,“咯嘣”一声巨响,倏地掩盖住风雨声。
肖鹤长抬头时,廊道顶部木桩轰然折断成两半,肖鹤长头上的廊顶眼见要坍塌而下。
肖洛大惊失色,“父亲。”
她抬脚便要想冲上前。
不想,手臂被人一扯,她的身体自然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身旁,一个人影闪身而过,廊边举着旗幡的小太监只觉手中一空,倒下的廊顶在刹那之间稳住不动。
肖洛定睛一看,见一高壮的身躯,手持旗幡,旗幡上方顶住折断木桩支撑位置。
是燕尽驰。
他握着旗幡的手背青筋爆出,双腿呈弓步,后脚的鞋面因过度的用力,已然歪斜。
“快离开廊道。”
燕尽驰呵了一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护驾,快护驾!”
冷公公与侍卫瞬间将晋武帝包围起来,簇拥进主楼之内。
其他人则快步离开廊道。
待最后一人走开,燕尽驰手上一松,身体轻盈一闪。
廊顶轰然倒塌。
溅起一片雪雾。
肖洛一手挡住雪尘,一手勾着肖鹤长的手臂,心有余悸,“父亲,你有受伤吗?”
肖鹤长摇摇头,拍了拍肖洛的手,“为父没事,你呢。”
肖洛也摇摇头。
她将目光望向前方坍塌的廊顶,眼底浮现一片沉重的暗芒。
前日她明明检查过廊道,柱子处都好端端的,怎么今日忽然说榻就榻了?
正在她沉思时,燕尽驰快步迎面而来,在看到肖洛安然无恙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垂眸对肖洛说道,“你和岳父大人小心些。”
肖洛点点头。
燕尽驰安下心来,随即又转身,跑向天坛寺主楼。
见到晋武帝,他单膝跪地,急问,“陛下,您是否无恙?微臣去请太医前来。”
燕尽驰双手抱拳,手背上还有刚刚被木桩划破的血痕。
晋武帝扶起燕尽驰的手,敛下满面慌措,尽力端起皇帝的沉稳威仪。
“朕无事,幸得燕将军及时出手。”
李为羡站在一边,也惊魂未定,面对晋武帝关心道,“父皇,儿臣还是去请太医来给您看看。”
“无妨。”晋武帝拂了拂手,一双锐利的眸光直射门外坍塌之处,语气夹杂着怒火,“廊道为何会榻?”
燕尽驰弓腰回道,“回禀陛下,似是廊道支撑柱断裂,引起的坍塌。”
晋武帝骤然扬起音嗓,“支撑柱怎么会断裂?”
燕尽驰沉默。
李为羡随即出来回道,“儿臣定然将此事调查清楚。”
晋武帝面色一沉再沉,浑身散发的凌厉之色骤起。
今日可是大晋国运祈福大典,乃天时地利之时。
却遇到屋顶坍塌之事,岂不是预示着大晋国运颓败,直至灭国?
而且,刚刚若是他慢行一步,坍塌的廊顶就会直接砸在他的头上。
难道是有人弑君?
思至此,晋武帝的愤怒如海啸之势,瞬间淹没整座主楼。
“给朕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