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顾惜枝当即就摇了头,难掩眼底惊慌之色。
“惜枝,你在怕什么?”
还没等顾惜枝回应,沈嘉岁已经自问自答道:
“哦,你也知晓自己做的事不地道,怕我报复你是吧?”
下一刻,在顾惜枝惶恐不安的注视下,沈嘉岁轻轻点了头,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确实......正有此意。”
顾惜枝闻言面色惊变,急忙扭头四处打量,终于瞧见了候在外头的两个丫鬟。
只是,她二人不知是等得不耐烦了,还是起了玩心,此刻正在对面的小摊子上俯身挑选玩物。
顾惜枝当即就要唤她们,可声音出口的瞬间,却变成了破碎的痛呼。
原来是沈嘉岁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顾惜枝只觉手腕骤痛难忍,登时面色发白。
沈嘉岁见状冷冷扬了扬唇,就这般扯着顾惜枝混进了人群里。
顾惜枝眼看两个丫鬟的身影都瞧不见了,心猛地往下一沉,急忙扭头跟上沈嘉岁的脚步,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眼泪便随之滚了下来。
“岁岁,对不起。”
沈嘉岁偏头来看顾惜枝,不得不说,能屈能伸是叫她玩明白了。
见沈嘉岁没有反应,顾惜枝立刻继续说道:“岁岁,我知错了,我知晓自己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
“方才你也在清月阁吧?”
“你瞧见了,我名声尽毁,如今就是过街老鼠,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前些时日,听闻你与大名鼎鼎的江大人定了亲,岁岁,恭喜你。”
“你我......”
“你我从前是云泥之别,时至今日依旧没变。”
“岁岁,我已心力交瘁,今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你能不能放我走?”
顾惜枝说着,黯然垂眸,前头那番话虽是为了博取沈嘉岁的同情,但也确确实实戳痛了她自己。
“你知错了?”
沈嘉岁忽然开口,语气意味难明。
顾惜枝立刻回神,连连点头。
沈嘉岁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直来直往,爱恨分明,归根结底,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自己与她到底有多年姐妹情分,方才又那般窘迫无助,如今只要适时认错示弱,沈嘉岁会心软的。
这般想着,顾惜枝越发卖力地“忏悔”:
“岁岁,我当真知错了,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回头路可走。”
“若可以,我多么希望自己从来不曾与云铮相识,我和你还如从前一般,同吃同住,相亲相爱,胜似亲姐妹。”
顾惜枝始终微仰着头望向沈嘉岁,面上已然泪珠涟涟。
“岁岁,你忘了吗?我们从前那般要好的。”
“我们一起逛花灯,一起吃浮圆子,一起看烟火......”
上元佳节,夜幕如墨,街道被万千花灯照得宛如白昼。
四周一片熙熙攘攘。
许是故地重游的缘故,在一片喧闹中,沈嘉岁仿佛瞧见两个少女紧紧牵着手,在人群中穿梭嬉闹,犹如蝶戏花丛,朝这边蹦跳而来。
“惜枝,快些!我们去摘星楼吃浮圆子!”
“岁岁,你慢些。”
“哎呀,当心脚下!你总是毛毛躁躁的!”
“行行行,这就去吃还不成吗?”
“你一会儿得吃三大碗,不然对不起我这般气喘吁吁陪你跑一路。”
少女眉眼弯弯,映照漫天彩光。
人影虚幻,沈嘉岁眼睁睁看着“她们”穿过了她和顾惜枝的身体,挤进了身后的人群里,直至再也瞧不见。
顾惜枝注意到了沈嘉岁脸上的动容。
这一刻,站在如梦如幻的灯海里,连她也心头颤动,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方才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惜枝。”
沈嘉岁低低唤了她一声,将顾惜枝瞬间拉回到了现实中,方才那些莫名的心绪起伏也被她彻底撇去。
她就知晓,沈嘉岁是个心软的。
“岁岁——”
顾惜枝也轻唤了一声,眸光闪动,试着将自己的手腕从沈嘉岁的掌间抽出。
可是,沈嘉岁的手掌却纹丝不动。
“惜枝,你不是知错了,你只是怕了。”
顾惜枝听到这话,霍然抬眸,忽而瞳孔骤缩。
因为她发现,沈嘉岁的眼神那般冷,仿佛方才的那些动容都是假的。
“岁......”
顾惜枝还欲开口,可沈嘉岁已然朝她逼近一步,冷声道:
“如你这般野心勃勃,自私自利,心思敏捷却歹毒之人,是永远不会知错的。”
“你只是一次又一次故技重施,希望我愚蠢如昔,还会心软。”
“你只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做得更好,才落入今日这般境地。”
“你方才说,惩罚?”
沈嘉岁淡笑,摇了摇头。
“惩罚是公平正义、是家国律法施予你的教训与惩戒。”
“惜枝,你如今只是种因得果,还远远未曾受到惩罚。”
沈嘉岁说着,缓缓举起左手。
顾惜枝的右手腕正被她牢牢攥在手里,因着她的动作,顾惜枝不得不跟着抬起了胳膊。
这一刻,顾惜枝面露惊骇,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从未在沈嘉岁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
她眉宇沉沉,一向明亮的眼睛里此时早就没有了半分笑意,里头流转着的,是狠戾,是怨恨,是怒火。
“岁岁,你......你要做什么......”
顾惜枝颤声问道。
沈嘉岁开了口,声音冷沉:
“我不敢自诩公平正义,说不上什么惩罚不惩罚的。”
“但身为苦主,身为被你背叛、诬陷、抹黑、陷害的人——”
“我必须叫你也尝尝,我所经受的切肤之痛!”
话音落下,沈嘉岁骤然拢掌!
砰砰砰——
上元日,欢岁生。
天际边烟花乍起,光芒四射,照亮了宏伟的城楼、蜿蜒的街道,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街道上,人们纷纷驻足仰望,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孩子们在人群中欢快地奔跑着,指着天空中的烟花欢呼雀跃。
在这样一片喜庆欢景中,一个人的尖叫和痛嚎声那般微不足道,甚至不曾激起半点波澜。
沈嘉岁神色平静,垂眸看着。
顾惜枝早已半软在地上,可她的右手腕还被沈嘉岁捏在手里,此刻手掌却无力地耷拉着。
她仰着头,在一片璀璨的烟花中死死盯着沈嘉岁,额上冷汗涔涔,唇色几乎雪白,眼里的怨恨更是浓郁到要漫出来!
方才,手腕剧痛,犹如剜骨钻心。
是沈嘉岁。
沈嘉岁好像——硬生生捏断了她的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