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伤的情绪在动荡的年代总是持续的很短暂,昨日还在为逝去的兄弟哀悼的痛哭不已的人,今日已然整理好了心情,迎接新的一天。
总归昨日也做足了功夫,下葬的下葬,祭奠的祭奠,整个流程一丝不苟,连逝去之人的残肢都缝补了一番,面容也涂抹了上好的胭脂,就是再挑剔的人,都得赞一句‘栩栩如生’。
循着中土的风俗,安葬了战死的士卒之后,众人也就把这些倒霉蛋置之脑后了,这年头唐人虽说讲究‘视死如生’,可终归也只是同袍,做不到孝子贤孙那般讲究,意思意思得了,还要如何哀痛?生死的问题,每个人出征的时候都有心理准备,硬要说的话,前一段顺风顺水的时光才是不正常的,生死在战阵之上本就无常,每战必损才是常态。
众人此刻都在嘻嘻哈哈的互相涂抹着赭面,这是一种类似朱砂矿物的一种颜料,整体呈红褐色,赭面乃是吐蕃人一种习俗。
最初很可能是吐蕃先民抵御紫外线的一种原始手段,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混杂了浓郁的宗教色彩,搞得神秘兮兮的。
外族之人对此也并不理解,只以为是未开化的蛮人行径,唐人更是对此嗤之以鼻,并厌恶之。
崔尧一点也不厌恶,并发自内心的为这种习俗喝彩,简直是为他的异想天开量身定做的一般,真好!
“尔等看看,我穿上这身皮袍子,像不像吐蕃人?”崔尧拿着铜镜左右端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于是顺手将一只袖子脱去,再看了看,顿时觉得满意的几分。
“尊贵的主人,还请将这些宝石、珠串、嘎巴拉带上,再换个吐蕃发饰就更像了。”俘虏中的吐蕃商人谄媚的献计道。
崔尧眉头一皱:“叫什么主人?你旦增现在是使节懂不懂?你得端起来!拿出一国使节的做派来,你现在就代表你们大王的颜面,知道吗?禄东赞大相你见过没?把那个欠揍的架势拿出来!”
吐蕃人旦增哭丧着脸说道:“小人就是个小小的通译,哪见过那等人物?小人整日里就厮混在各家商队里给汉人、吐蕃人、回纥人中间传个话,挣几个辛苦钱,那做过这等买卖?大人你饶了我吧,小人属实学不像呐!”
崔尧见这人畏缩的不像说,于是循循善诱的说道:“你这精通三门语音的人才可不一般呐,若是碰到了贵人,说不得能大放光彩哩!
巧了,你眼前之人就是标准的贵人,若是你这一路表现得让我满意,回头我介绍你去大唐的鸿胪寺怎么样?”
旦增迷茫的问道:“鸿胪寺是什么地方?供奉的又是哪位佛陀?小人只听闻过我国的大昭寺,可小人是信苯教的,这改信之说可万万不可呀!”
崔尧属实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这个政治掮客做的没半点效果。
崔尧恼怒的说道:“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做的让小爷满意,赏钱一百贯,若是出了纰漏,小爷一刀结果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谁知刚才还一脸不情愿的旦增来了精神:“当真一百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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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公主!”
“听话,你那个气质属实不像,倒是我家弟弟脸上还有些贵气,你这长相就是伺候人的长相。”
“难道阿依古丽长得不美吗?你爹都为我神魂颠倒的,你凭什么说阿依古丽是伺候人的!”
“我爹只要看见漂亮的十四五岁小姑娘,都是神魂颠倒的,跟有没有贵气没一文钱的关系。”
“我不管,我要做公主!”
“这怎么还说不通呢?我问问你,要是碰见有唐朝的官吏上前见礼,你要说什么?怎么称呼?”
“这还不简单?见到年轻的叫后生,年纪大的叫客官,碰上不好惹的就喊大爷就是了,我都门儿清的!”
“合着我说了什么,你一点没听进去呗,你以为还是卖酒呢?还客官?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个哑巴奶娘算了,就你这样的,扔进我们家也是被我娘揉搓的命,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阿依古丽迟疑的了一番,说道:“你娘很厉害吗?”
崔尧点点头说道:“很厉害的,我爹都怕她,所以我的建议是崔禹跟我走,你的话……你自己看吧,带你回去吧,站在我娘的角度上,我良心过不去,不带你回去,从崔禹的角度出发,我良心上还是过不去。”
“不行,我要跟着帕孜勒,他去哪我就去哪!”
崔尧点点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遂了你的愿,可有一点我要说到前边,若是你敢去撩拨我娘,我不介意做个犯上的恶人!”
阿依古丽乖巧的点点头,说道:“若是我听话呢?能不能做公主?”
……
……
最终二人都妥协了一步,阿依古丽作为小王子的生母随他远入中土做质子,虽说没做成公主,可也有个吐蕃娘娘的名号不是?
“你娘是回纥的毗伽公主,嫁到吐蕃和亲去的,你呢,是松赞干布与毗伽公主的儿子,名叫仓央嘉措,因为不受赞普待见,所以要去长安做质子,人设就是这么个人设,明白了吗?”尉迟宝琪抱着崔尧的混血弟弟,循循善诱道。
“所以我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娘说我叫帕孜勒,我大哥说我叫崔禹,大叔你又叫我仓央嘉措,我感觉我好像跨了好几个族群哩,名字都不搭嘎!”
崔禹小小的脑袋处理不了这些信息,眼下看着颇有些苦恼,对于自己的归属地更是迷茫的紧,他此刻也糊涂的厉害,不清楚为何昨日自己还是回纥人,今日就成了汉人,汉人的名字还没背熟,这个大叔又说他是吐蕃人,族裔就这么不严谨吗?还有仓央嘉措又是什么鬼?听着不像个正经名字啊!
“大叔,可我不会说吐蕃话哩,听倒是能听懂几句,说话就有些费劲呢,我学会汉话已经竭尽全力了!”
尉迟宝琪无所谓的说道:“吐蕃上层人都是会说汉话的,不打紧,你会汉话就没问题,这正能说明你身份高贵,这是优势!至于吐蕃话,你到时就直言,乡下土话不屑言谈就是。”
另一边,王七郎还在与长孙诠争执不休。
“凭什么我是商队的向导,你就是吐蕃的书记官?你会写吐蕃字吗?你就敢做书记?”
长孙诠摸摸鼻子说道:“按尉迟兄的设定,我等乃是吐蕃中的亲唐派,所以用汉字书写记录就很合理吧?兄弟不才,汉字写的也比你那一笔狗爬的字强许多,所以我觉得没毛病!你不是与弟兄们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吗?让你去商队也很合理吧?“
“我的字怎么了?怎么不比崔尧强?论字迹我怎么也不算垫底的。”
“你与一个八岁的娃娃比,还比出优越感了?”
“八岁的娃娃怎么了?揍你跟揍狗似的,娘们唧唧的。”
“不可理喻!”
“要说我去商队也行,你我今晚同榻而眠,商量商量具体细节如何?你也给为兄出出主意?”
“滚!尔母婢也!”
长孙诠骂完,捂着屁股就跑了!
“你跑什么?嘿!你还别说,这小腰扭得,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