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有一瞬间的沉寂。
谢淮序望着对方尚青喜笑颜开的合欢,温润的眸子微微沉了些,可又在女孩看过来时,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
合欢见他似乎并没有想把糖葫芦给她的意思,咬了咬唇,看向了方尚青。
她目光很明确,方尚青自然也不想让她失望,可惜,刚准备开口,雅间便被敲响,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合欢知道自己想提前吃糖葫芦是不行了,恹恹的偏过头,抬起双臂趴在桌上,白嫩精致的小脸都被压出了一道褶皱,瞧着可爱极了。
小二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可蓦然,他察觉到一股微冷的目光。
小二对上了一双幽黑的眸子,他一僵,瞬间低下头,说完“客官慢用”,便快步退了出去。
谢淮序淡淡收敛视线,盛了一小碗饭放在还蔫巴巴的女孩面前,“用完膳,若你喜欢,可以再买一串。”
也就是说,她可以吃两串?
合欢瞬间来了精神,直起身追问,双眼亮晶晶,“真哒?淮舟不骗我?”
她怎么一面对淮舟兄就这么好哄?!
看着谢淮序点头后,女孩再次将他抛之脑后,又说着淮舟好的话,方尚青简直气的肝疼。
偏心,也不能这么偏吧!
方尚青颇有些化悲愤为食欲,吃的有些恶狠狠的,当然,被两串糖葫芦再次哄好的合欢此刻没功夫搭理他。
她得赶紧吃完碗中那一小份饭,然后就可以吃糖葫芦了,红红的,一看就好吃。
见合欢用着膳还时不时瞧一眼他身侧的糖葫芦,谢淮序眼中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用慢些。”他给她倒了杯茶水。
合欢接过喝了口。
她唇瓣粉粉的,经过茶水沾染,越发的粉嫩,谢淮序眸光微深,垂下眸,继续用着膳。
合欢吃的很快,不久,一小碗饭便用完了。
是真的非常小一碗饭,刚好可以让她肚子稍稍留有余地吃糖葫芦。
“淮舟给。”刚放下碗筷,合欢便伸出了双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糖葫芦。
谢淮序见她真的把自己为她添的饭菜吃完,也没失约,将盘子中的糖葫芦给了她。
见真的拿到了,合欢立刻笑着接过咬了一口,“嘎吱。”清脆的声音响起,糖葫芦外层的裹糖被她咬进了嘴中,吃的津津有味。
“真好吃,又甜又酸。”
女孩双眼亮的亮,显然没想到这个糖葫芦比她之前在山里吃的那些都好吃。
合欢一个接着一个的咬,很快一串糖葫芦便被吃了一半。
谢淮序微皱了皱眉。
她这几日的饭量,他也是亲眼所见,今日怎么……
方尚青自然也发现了,特别是见合欢吃了一半,还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由诧异问了句,“小合欢,若真饿了,不如再添些饭?”
“不要。”合欢正吃的开心呢,听到这话,立刻警惕地摇了摇头,转身不看他。
方尚青见状不由看了眼谢淮序,见他神色如常的用着膳,瞬间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想着,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可他并没有看见,在他收回视线的时候,谢淮序看了眼合欢。
不久后,几人用膳结束,合欢的糖葫芦也吃完了,正撒娇让谢淮序帮她买第二串糖葫芦。
“淮舟答应我了,不可以骗我。”见两人悠闲的品着茶,似乎暂时没有起身的模样,合欢不由拉住了男人的衣袖摇晃着,眸光幽怨。
谢淮序视线落在袖间的小手上。
她的手真的很小,也很白,月白衣袖被她攥在掌心,都黯淡无光。
遂也将她指尖那一点红映衬的格外耀眼。
那是不小心沾染的糖霜。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谢淮序拿出巾帕给她,见合欢茫然的眼神,他叹了声,就着这个姿势,给她擦去手背的糖霜。
也顺势问全了些,“身子有没有不舒服?”
今日给她添的饭,谢淮序本以为她最多也就能吃下两颗糖葫芦,这样,刚好可以尝尝味道,也不会伤着身体。
可……
他眸光微抬,轻扫了眼桌面那完整的一根木签,眉间微紧。
合欢虽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见淮舟给她擦着手,也还是乖乖摇了摇头,“没有,很舒服。”暖呼呼的。
最后一句话她是在心里说的。
因为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告诉她这句话不能说。
想着,合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头疼,她不愿再想,便越发娇缠谢淮序,“淮舟,糖葫芦。”
谢淮序见她脸色红润,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好。”他看向了对面正望着两人的方尚青,“言川兄是想再休息会儿,还是下去走走?”
方尚青看了眼合欢,笑了声,“不用了,我去马车上歇歇,一会儿也要赶路了。”
不得不说,合欢那用完就丢的无情,以及她对谢淮序那满心满眼的欢喜,着实让他产生了些挫败感。
闻言,谢淮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为合欢戴好了帷帽,便带着她离开。
三人起身下楼,当然,合欢这个小机灵鬼还是趁机偷偷向谢淮序靠近了些,衣摆相交,属于她周身那股淡淡的香味渐渐袭来。
谢淮序侧头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酒楼大堂内,松柏等人早已用完,正坐着等着几人,见他们下来,刘伯他们去牵马车,石竹两人则来到各自的公子身边。
至于银子,谢淮序则提前让石竹付过了。
几人出了酒楼,方尚青上了马车,而他则带着合欢去了不远的糖葫芦小贩处。
艳阳下,那红彤彤的糖葫芦显然格外耀眼,吸引了众多用完午膳,出来玩的孩童目光。
这些孩子基本都是路边商贩之子,虽不说富裕,但也有些零碎的铜板,大家一文两文的加在一起,也能买好几个糖葫芦。
这样基本都能尝一口。
可合欢不知道啊,她就看见那些孩子将卖糖葫芦的小贩给围了起来,生怕自己晚一步,就没的吃。
“淮舟,快点。”她催着他,可惜,语气软软糯糯的,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力。
谢淮序笑了声,让她站在空置的屋檐下,“在这等我。”
说完,他便转身朝被孩子们包围的小贩走去,不消一会,合欢便顶着孩子们艳羡的目光,拿到了他手中的糖葫芦。
不得不说,这般容颜俊美,还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在街头拿着一支糖葫芦的样子,着实有些引人注目。
当然,也让接受糖葫芦的合欢同样备受瞩目。
不过,合欢并不在意,只要淮舟在,她便心安,“淮舟真好。”
接过糖葫芦后,合欢不由甜甜的开口。
谢淮序看了眼她帷帽下若隐若现的精致小脸蛋,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依她,便说他好。
不依她,便说他人好。
小没良心?
好像确实有些。
合欢不知道淮舟为什么忽然笑?不过感受着他周遭涌过来的暖洋洋气息,她也懒得管,开心的拿着自己的糖葫芦,向马车走去。
谢淮序将她送上了马车,安置好以后,便准备离开,可刚转身之际,身后的女孩却拉住了他。
谢淮序回头。
只见摘下帷帽的合欢,正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他面前。
他看着她,“怎么了?”
“淮舟吃。”合欢将手中的糖葫芦凑近了些,甜软又乖巧,谢淮序看着她,唇角渐渐弯起了一丝弧度,“觉得…我好?”
“嗯。”合欢眉眼弯弯,笑容甜甜,“淮舟最好。”
女孩声音轻柔软糯,犹如一片柔软的羽毛吹进了耳畔,谢淮序眸色骤然深了些。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淮舟最好】
看着她眼前举着糖葫芦的女孩,谢淮序眸色越发深了些。
“淮舟吃。”合欢将手中的糖葫芦又凑近了些,眼中满是纯真,谢淮序眸色微敛,“不用了,你吃吧。”
这本就是为她而买,只属于她。
更何况,以两人的身份,同食一物,太过亲密,也越了矩。
可合欢却不依不饶,撒娇又黏人,“不要,淮舟吃,就吃一口嘛。”
她伸出一根手指,整个人软软的,仰着小脸望着他,灵动又可人。
谢淮序移开目光,“合欢…”
“我会乖乖的,不会告诉其他人。”
见他似乎又想说那些她不爱听的话,合欢立刻装成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就吃一口嘛,就一口。”
她整个人几乎窝进他的怀里,软软小小的一只,可偏偏对某些事又执着的很。
谢淮序看着她漂亮的小脸,有些沉默,可有些事,也在沉默中答应了。
他接过她手中的糖葫芦,低下了头,而也就在这时,合欢唇角忽然扬起笑容,双手攀住他的肩膀,纤弱的脊背抬起,趁机也咬住了同一个糖葫芦。
甜丝丝的裹糖中,两人唇瓣轻碰,女孩的唇温软甜腻,谢淮序瞳孔猛地一缩,立刻抓住了她的胳膊,拉开了她,“合欢!”
“看上淮舟。”合欢虽有些畏惧,但还是说出了她的理由,只是这份解释到底令谢淮序一时难以接受。
相遇时,她还不懂“看上”之意,可如今…
“谁教你的?”谁教她这些东西?
见男人眸色渐冷,合欢心中怯怯,谢淮序知道自己吓到她了,到底还是收敛了几分。
“合欢,告诉我,谁教你呢?”他将冷意藏进了深处,平心静气的问着。
合欢咬了咬唇,“没有,没有谁教我?”
她只是在那日听他们说了以后,后知后觉的懂了罢了。
她只是不记得任何事,她不傻的。
谢淮序看着她,久久都未言语。
合欢有些畏他这般,“淮…”
话还未说出口,谢淮序已经转身离开了。
布料被带起了一股冷风。
候在外的石竹刚想上前,就看见了他手中的东西,诧异,“公子,你…”
谢淮序捏紧了手中的糖葫芦竹签,神色不明,“再去买一串,送上去。”
石竹微微一顿,不敢多看,“是,公子。”
他快步朝不远处的小贩而去。
谢淮序垂眸,望着糖葫芦顶端那浅浅的齿痕,温和的眸子仿佛被一片墨色所晕染,瞧不清一丝的情绪。
须臾,上了前方马车的他,手中空无一物。
方尚青挑了挑眉,也什么都没有多说。
而另外一边,合欢看着手中完整的糖葫芦,却再没有了之前那般好的食欲。
也许还是喜欢的,只是现在莫名的吃不下了。
她是不安的,
自始至终,都是不安的。
只是之前因为谢淮序的出现,她强行压在了心底,可昨夜无意间听到的话,却令这份不安加剧涌现了出来。
昨夜,客栈内,合欢本只是想去找他,却没想到听到了方尚青的声音。
【这次金榜题名,淮舟兄高中探花,恐怕师妹正盼着你回去呢】
略带调侃的话令她脚步一滞。
而那时,石竹松柏两人正好端着托盘过来,合欢不想被发现,便只能慌张离开了。
可那句话终究让她开始不安。
合欢不知道师妹是谁?
也不敢去问谢淮序。
看着手中裹满了糖的红果,她低头咬了一口,还是又甜又酸。
只是甜在前,酸在后。
“嘎吱。”合欢咬着口中的糖葫芦,一张精致的小脸面无表情,可随后,又挂起了甜甜的笑容。
……………
接下来的几日,众人依旧在赶路,合欢也似乎并无异样,甚至还越发乖巧了几分,对谢淮序也终于少了几分黏意。
只是,明眼人皆看得出来,合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畏惧他了。
她在怕他。
怕谢淮序。
遂在到达山城的那一日,看着他为她临时租了一个小院,让她暂时住在这里时,合欢也咬牙没有哭,只是红着眼眶却始终无法褪去。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
青北巷,一处小院内。
女孩身着一袭厚实的亮色长裙,整个人软软糯糯,白嫩又精致,只是此时的她却不知多了几分苍白,瞧着便令人心生不忍。
谢淮序看着她,薄唇抿直,“听话。”
这里是山城,距离云县太近,近到坐马车只需大半日的路程。
她只能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