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如璟面色凝重,“你不是师二娘子。”
师殷殷不解,“那我是谁?”
屋内陷入寂静,半晌过后,才听到云如璟飘渺的声音。
“你是宁王妃。”
师殷殷匪夷所思,“宁王妃?敢问这天下,谁为宁王?”
云如璟几近痴狂地望着她,眼中柔化天山雪。
“他们要让秦筝当储妃,眼下我只能先答应。可是殷殷,只要在宁王府,你便仍是宁王妃,仍是我妻。”
许是这番说辞过于荒唐,她久久没有回应。
她望着云如璟,似是确认了对方并不是开玩笑之后,平静地说了句:“你真是个疯子。”
“什么王妃、储妃我一应不在乎,你想娶谁便娶谁。”她抓住云如璟的手,央求着,“我求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让我走吧,我要去柏州。”
云如璟想要抱她,“殷殷,你别生气,我答应你,定不会碰她。”
师殷殷毫不留情推开,“你碰不碰她与我何干?”
她垂着头,愁眉连成一条线,带着哭腔道:“云如璟,这两年来,你算计我的真心,算计我的孩子,又算计我的家人,如今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而我已一无所有。”
云如璟吃了蛮力,踉跄着站了起来,听到她提孩子,又跪在床边。
“秦仲斐不想让未来储君的嫡子身上留着师家的血,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
他轻声说着,害怕再刺激她,“可是我没有办法啊殷殷,你等等我,等我摆脱了他,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师殷殷撇过脸去,不再看他。“我们没有以后。”
云如璟拉着她,“殷殷,我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体谅我,生在皇家,我也没有办法。”
“可是我向你保证,再等等,诸多过往,我都会补偿你,你再等等我。”
“我体谅你?那谁来体谅我?”师殷殷冷笑,“我就是掏心掏肺地信你,才落得今日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再信你。”
云如璟跪在地上,他伏低身子仰头看她,“凭我爱你啊,殷殷,我真的爱你。”
师殷殷越发觉得可笑,“你爱我?事到如今,你装这些有何意义?”
云如璟见她这般,越发痛心,“你为何不信我?那日在平城,我本可以全身而退,为了救你又再次折返,才落得个喘疾的病根。”
一提平城,她又怒火中烧,“这是恩赐吗?我倒不如就死在那场雪塌里!也好过今日知晓这些让我生不如死!”
师殷殷越说越激动,还顺势抄起枕头往云如璟身上扔去,“你给我滚!滚......”
突然,她的后颈受了一道力,身体便瘫软下去,恍惚之间落入一个怀抱中,耳边传来云如璟温柔的声音。
“殷殷,你先在这好好养身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如璟这一走,便再也没来过。
师殷殷日渐消沉,若不是汀药每日送饭之时来宽慰,她应是彻底没了生念。
汀药是她在西北边境捡回来的一个孤儿,一直带在身边,直至出阁,也跟来了宁王府。
她从师府一共带过来两名贴身侍女,除了汀药,还有周巧。
周巧是白虎军一位校尉遗孤,周校尉故去,她便留在西北军营,一直陪着师殷殷,亦习得一番好剑术。
此前皇帝南巡途中遇刺,周巧为保护师殷殷而死。
所以如今在京城,就只有汀药一个师家人陪着师殷殷。
直到有一天,汀药也不来了,而是林辞端来一杯酒。
师殷殷瞥了一眼那杯酒,问:“你的意思?”
林辞坐下来,答非所问:“姐姐成日在这屋中,可知外面——或是柏州,发生何事?”
听到柏州,师殷殷立即紧张起来,“林辞,你来我这还要卖这关子吗!”
“我并非卖关子,只是怕姐姐过于激动。”深秋时节,师殷殷房中终日不见阳光,显得格外寒冷,林辞不禁拢了拢衣襟。
师殷殷上前抓着她的手,心中隐隐不安,仍强装镇定问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林辞拍了拍她的手,垂下眼,“姐姐节哀。”
师殷殷愣住,身子微微颤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林辞痛惜道:“将军一行人跋山涉水,好不容易要到目的地,谁知突逢北境暴雪......”
听到此处,师殷殷已失了神,踉跄往后倒去。
见状,林辞仍继续说着:“听闻当年平城一战,白虎军埋没雪中,师将军如今又......”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师殷殷瘫在地上,身体不断发抖,泪如雨下。
此前云如璟允诺她定会一路保护她的家人,可如今......师殷殷啊师殷殷,你怎么还要对他抱有希望呢?
林辞蹲下,抬起她的下巴,温柔一笑,“我的事还没做完呢,姐姐别急着赶人啊。”
师殷殷回过神来,看着她端来的酒,冷笑,“你别告诉我,这是他的指令?”
她心中确有猜测,外头都是他的亲卫,如果没有授意,林辞如何光明正大进来?
想必汀药也已经......想到这处,师殷殷更觉心如刀绞。
“姐姐知道,我定不会说的,你又何苦问呢?”林辞起身端来酒杯,再次蹲下。
“我知姐姐心中定然痛苦,不如早日与家人团聚,妹妹也好回去复命。”
师殷殷盯着她,甩手便打翻那杯酒,冷声道:“你还不配杀我,让他亲自来。”她眼神发狠,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掉落的酒杯在地上翻转,洒出的酒打湿两人的衣衫,林辞不慌不忙,似意料之中。
“姐姐,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今日你这气咽不下,我是不会出去的。”她说着便从暗兜中取出一个小瓶子。
师殷殷见状,已经了然,林辞不是云如璟派来的。
那么究竟是她想杀自己,还是背后另有其人?
如今师殷殷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将门虎女,加上这段时间的监禁,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若林辞要逼她喝药,不是什么难事。
“我可以遂了你的意,但我也不想死不瞑目,你好歹告知我,是谁向你买我的命?”师殷殷还想与她周旋。
可惜林辞没了耐心,她拔开瓶塞,捏住师殷殷的下巴,干脆利索地将药灌下去,“姐姐,你话太多了。”
“唔......咳、咳......”
似乎没有想到林辞会这般直接,被灌完药的师殷殷大口喘气,捂着胸口死死盯着林辞,“我真是小瞧你了......”
毒效发作很快,师殷殷当即吐出一口气血来,她无力倒地,断断续续说道:“你甘作他人刀,也不怕......遭杀......人......灭......”
房门推开,屋顶的黑鸦惊起,本就死气沉沉的苕华院在今日彻底寂静下来。
世上再无宁王,亦无宁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