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殷殷回了座,此后云如璟几番与她搭话,她都心不在焉回答,也不抬头看他。
她觉得这各怀心事的宴席甚是无趣,于是借言离去,反正这关雎殿她熟悉得很,找了个隐蔽的石阶坐下。
她料到云如璟会来寻她,所以当看见他过来的时候,她还淡定地赏花。
“师二娘子,”云如璟双手捧着一把剑,说道,“你的剑落在林中,利刃易伤,我寻了一副鞘暂且放置。”
此处没人,师殷殷也不想跟他礼来礼去,免得他又以为自己礼数周全是对他上心。
她甚至不起身,接过剑便道:“一把剑而已,臣女丢得起。不过也多谢殿下为臣女寻回。”
此话倒是诚恳,因为师殷殷并不想用自己的剑来救他,所以是随便从府上找了把剑和一匹马带过来,却不承想羲和还是见血了。
云如璟见她这般无礼的样子,一时不知道哪里惹了她。
他坐了下来,又咳了两声,“咳咳......怀霖素日被骄纵惯了,口无遮拦,师二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五公主贵为皇女,臣女岂敢,四殿下您才是莫要多想。”师殷殷瞧他咳的那两下,心想又在装,等着自己关心呢。
她哪会惯他,于是撇过脸不看他。
“若不是怀霖,那便是璟何处惹了师二娘子不快?”云如璟继续问道。
师殷殷冷笑,你这个人一出现我就不快,可以了吗?
但仍压住内心的情绪,回过头望着云如璟,微微一笑:“四殿下,这句话应当臣女问您吧?臣女怎么说也救了您,究竟何处得罪了您,要这般轻贱于我?”
云如璟被她说得莫名其妙。
师殷殷故作生气道:“此乃皇宫,您这般单独来见我,若叫他人看去了,要如何说我?”
她站起身来,“您是金贵之躯,纵然他人心中有何想法,也不敢说什么。可臣女尚在闺中,人言可畏,这传出去,不知道要如何编排臣女呢。”
她乱说一通,趁云如璟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走了。
而云如璟回头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有些气笑了。
这里是关雎殿,贤妃眼底下,谁敢乱说?
不过他倒是确认了,这师殷殷是既不想进宫,又不想同他接触,怕是对他有敌意。
想到这,他的眼中又冷了几分。
西郊崇山寺,乃京中贵人常来上香祈祷之处。
佛行七步,香客除了需登顶崇山外,还需行七十七级台阶,虔诚至此,方可敬拜佛祖。
崇山寺外,一辆雕花青檀马车止步于此,停留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黑色衣衫的男子上来,叩响车窗。
车窗随即被打开,露出一袭天青色衣袍。
“殿下,师二娘子昨夜于府中失足落水,染了风寒,师夫人今日留在府中照看。”男子压了压声音,向车中人汇报。
窗边的手朝外挥了两下,男子便退下了。
随后车中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殿下,师二娘子不来,您还要上去吗?”车外候着一名身着深灰衣衫、腰间佩剑的男子。
“那是自然,”云如璟抬头看着扶摇直上的阶梯,“过寺门而不入,乃不敬也。”
说完他便走上前去,突然脚步一顿,又吩咐道:“陈郢,将傅见山绑过来。”
云如璟一步一步走完七十七级阶梯,在佛祖面前上三炷香,又行三叩拜,甚是虔诚。
寺中香客往来,没有人认识这位深居简出的皇子。
月出院中,师殷殷喝完药躺在窗边软榻赏花,还偶尔咳嗽几声,引得汀药担忧,劝她回床上去。
“好不容易将阿娘哄走,你又来唠叨我。”师殷殷不以为然,甚至有些烦躁。
她心情本就不好,若不是事从权宜,谁乐意刚养好了胳膊,又给自己整出一番风寒。
“娘子,汀药也只是担心......”
“娘子,我回来了。”
汀药话还没说完,周巧便进了屋。
她一副官家娘子的模样,身上还带有淡淡的佛香。
汀药见她这般,甚是疑惑,正要问,先被师殷殷喊走了。
“汀药,你先去歇着吧。”
于是汀药便退下去。
“娘子,正如您所料,四皇子今日去了崇山寺。”周巧说道。
师殷殷“嗯”了一声。
她母亲有个习惯,每月最后一天便要带着她去崇山寺诵经祈福。
那时她如往常般随母亲前往崇山寺,就碰到了云如璟。
虽说崇山寺没有皇室不能来的道理,但是皇家有慈悲寺,一般没有贵人会舍近求远,所以当时母女二人看见云如璟皆很惊讶。
那时云如璟正走完七十七级台阶,由侍从扶着喘气,虚弱的样子着实让人看了心疼。
他说皇子与民皆是人,皆求佛祖庇佑,既是同道,何患远近。
真切至此,谁人不信?
过了几日,她便收到云如璟的平安符,说是当时为所珍惜之人求的,有贤妃和两位公主的,还有她的。
师殷殷回想着,纤手支着下巴,咬着指尖冷笑。
周巧见状,唤了唤她:“娘子?”
师殷殷这才回过神来,她又问:“他走上去了?”
“是,他是上完香才走的。”周巧回道。
“我知道了,今日之事,莫要告诉旁人,”师殷殷又探向门外,“汀药也不要说。”
周巧支支吾吾道:“娘子......我有些不解。”
师殷殷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为何我舍命救他,如今又要探他?”
周巧点点头,“不过一位身体虚弱的皇子,远赴崇山寺,确实有些......”
“你的直觉是对的,我是在防他。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为何会在围猎场之中?”
师殷殷拉过周巧的手,“你今日可看清楚他身边那些人了,日后在府外若是遇到,你知道要怎么做的。”
周巧会意,但又问道:“娘子既然防他,那和不叫汀药一起......”
“阿巧,若是有人查我,便肯定知道你于我而言,不是伺候起居的侍女,而是等同侍卫般的存在。”
师殷殷拍着她的手背,“你既有护卫我周全的职责,小心谨慎是应当的,可汀药不是。”
“娘子的意思是,若汀药也处处提防,会叫人觉着是刻意为之,从而打草惊蛇?”周巧接过话来。
师殷殷会心一笑,用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孺子可教。”
周巧亦低头浅笑,但又担忧道:“那四皇子他......”
“我也只是猜测,但愿是多想了吧。”师殷殷说道。
她自认为下个月一走,此后便与云如璟再无瓜葛,点到为止便是,交代太多反而让周巧担心。
师殷殷交待完周巧,又开始看前往江陵的地图,打算病一好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