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要农历新年,b城返乡过年的人一走,偌大的城市空了一大半。
她们出发的时候外面一片漆黑,路边有没融化的雪块,打开远光灯只能照亮狭窄的一块区域,四处黑魆魆的,让人不踏实。
本来挺困的,叶晓君一说要去公墓,陆静笙被吓出了精神。
一路上问她她也不说原因,只说去了就知道了。还有两小时就天亮了,陆静笙建议过等天亮再去,叶晓君也不答应:“开车到那儿正好快天亮。我等不及,我想要马上知道答案。”
“和什么有关?”
“唐景璐的事。”叶晓君左眼还戴着眼罩,“或许这次可以彻底揭晓她的身份。”
陆静笙看了叶晓君一眼没说话,心里不知道什么感受。要说此时此刻真的完全相信她所说的……有点难。这么久了多少人力对唐景璐的身世一筹莫展,叶晓君昏迷一次就能知道了?
可叶晓君就是能引发很多奇妙的事,陆静笙还是很期待,又有些紧张。
当她们抵达公墓时天边有些朦胧的亮光,公墓已经开门,停车场里一辆车都没有。
这儿比市区要冷多了,没有高大的建筑物阻隔也没人,风几乎是横扫过来,吹得脸上一道道地发痛。陆静笙将叶晓君吹散的围巾围结实,把她帽子往下拉,自己也捂严实了,左右环视问:“往哪儿走?”
叶晓君也犹豫着。
公墓非常大,从a区到z区每个区都有数十排,每排又有数十个墓碑。抬头一看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墓碑,陆静笙汗毛倒竖,更冷了。
“来这儿……这能揭晓唐景璐的身份?”陆静笙包得跟粽子一样问叶晓君,特别小心翼翼地,“那唐景璐不会是……鬼吧?你这是要招魂还是怎么着?我方便在一旁看着么?”
叶晓君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是要招魂,你怕么?不敢看?”
这节骨眼上叶晓君还好意思笑,而且分明是嘲笑。
“我怎么不敢看,我是怕打扰到你!招,现在就招!走!”
叶晓君拉住她:“别闹了,我没这能力,唐景璐也不是鬼。”
听到这话陆静笙安心了些,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淡定道:“是么,那真是有点可惜了。嗯……那咱们这点钟来这儿是要找谁啊?”
叶晓君:“找周夫人。”
陆静笙:“……”刚刚才缓过来的小心脏一下子跳得更猛了。
叶晓君拉着陆静笙,闭上眼,努力将脑海里混成一团的画面抽丝剥茧分离开。
洗澡的时候她尝试放松地闭眼,将高纬度空间里的画面摊开寻找线索。忽然一个场景让她留意,将画面拉回来,发现是个墓碑,墓碑上的字让她非常在意,应该就是她要的线索。
已经来到这儿,肯定还有线索让她找到具体的位置。
风一阵阵地,刮得陆静笙眼睛疼。
忽然叶晓君睁眼,快步往前走:“我知道了!”
“诶?”陆静笙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
就像是一幕电影里的镜头,不知道是谁的视角,记录着通往周夫人墓碑的道路。
当她们俩爬了近百层石阶终于找到周夫人时,太阳渐渐升起,温和的日光倾斜着照在冰冷的墓碑上,“周一茹”三个字静悄悄地摆在眼前。
风依旧很大,陆静笙将帽子摘去,往前走了一步,看了一看,再看,总觉得自己看错。但在周一茹之墓这几个字边上,“爱女唐谨陆”这行字无论她看多少遍都没有变化。
唐谨陆。
这个“陆”字,真是太刺眼了。
陆静笙想笑,嘴角都扬起来了却笑不出声。
“真逗。”她抛下两个字,想要再讽刺两句,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静笙有想过,这个唐景璐到底打哪儿来的,什么情况都想过一遍也没有事实真摆在她面前让她觉得可笑、愤怒、又恶心。
“看来这是她的本名。”叶晓君都能猜到什么意思,何况陆静笙。
“走吧。”陆静笙往下走,叶晓君跟着她。
走回到公墓停车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半高,暖和了些。
陆静笙将车门打开后动作停了停,琢磨着这件事是不是还有别的解读?唐谨陆这个名字或许也不只是意味着起名字的人让女儿别忘了姓陆的,可能这个“陆”字代表着陆地?大陆?故乡?祖国母亲?见鬼吧!怎么可能!那唐景璐还改什么名字?肯定就是陆长骏对周一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就算周一茹死了,她女儿也记在心里,来报仇的!
唐景璐的身份成谜时陆静笙有些愁,现在解开答案了,更愁。叶晓君看她站在那儿拧着眉头好半天不动弹,劝她先上车。
“晓君……你说,有没有其他可能……”陆静笙望着叶晓君时有些无助,眼睛里发亮,叶晓君心被她这副模样狠狠地揪了一把,“有可能是咱们弄错了?虽然姓氏一样,但不是同一件事呢,你说……”
一辆车从门口开了进来,陆静笙余光看着有些眼熟,定睛看去,是陆长骏的车。
开车的陈叔也看见了陆静笙,对后座的陆长骏说:“是大小姐。”
陆长骏戴着一副复古的圆形墨镜,胡子修剪得很整齐,也有点惊讶:“静笙?”
如果说刚才在内心深处陆静笙还在苦苦为她心里的好父亲寻觅一个牵强的理由,而现在,当陆长骏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确定了一切。
“静笙?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陆长骏从车里下来问道。
冬天清晨,他没和妈妈一起,独自一人来到公墓……陆静笙从没有听说过陆家有谁在此长眠。
他来看谁?
陆静笙冷笑,不住地点头。
看来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了,事实板上钉钉。
“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陆静笙第一次对爸爸用讽刺的语气说话,“你真是我的好父亲。”
车行驶上西五环,往北边去。
陆静笙扶在方向盘上的手还在不经意地颤抖着。
她扶着发痛的额头,时不时揉揉太阳穴,怎么坐都不舒服,从骨头里发酸,难受。
这一路陆静笙都没说话,叶晓君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换成其他任何事她都还能找到安慰的切入点,只是这种家务事……太难开口。
知道叶晓君一直在偷偷看自己暗自揣度心情以寻找宽慰的话题,陆静笙说:“没什么,就是有点消化不良。其实我早就有想过这个问题,都说唐景璐长得像我,而我像我爸,要外面真有个‘姐姐’,肯定和我爸脱不了干系。心里想是一回事,可真摆面前又是一回事。我爸……”最后这个字尾音明显发抖,叶晓君担忧地看着陆静笙,陆静笙顿住,重重地缓了口气,车下了高架,停到路边。
她想要重新开口,发现还是无法控制情绪,“我爸……是我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人。他教会我很多东西,他很睿智,也很宽容,我最喜欢他的一点是他的豁达。他本可以站在更高的位置,但他觉得满足,不想把时间花在利益斗争上,他说他想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在陪伴家人上。我小的时候他很忙,但节假日之前他会把工作全部完成,放假时一定会带我和我妈出去玩。他也常劝我,也常帮我解惑,让我更了解这个世界……真的……”
叶晓君认真地听她说话,帮她擦眼泪。
“我真的特别崇拜他……”
叶晓君抱住她,温柔地顺后背。
“人不会是完美的。”叶晓君说,“你和我都不完美,所以你爸爸也是。”
在看见陆静笙的那一刻,似乎应验了心里的疑惑。
陆长骏觉得自己应该来对了地方。
前段时间陆静笙问他,她是不是有个姐姐,当时陆长骏想也没想就否认了,后来仔细一琢磨,想起一个人来,周一茹。
当年和周一茹分开得匆忙,对方态度十分果决,说不要再见面,也真的就没再见过面。前几年听说周一茹去世,陆长骏心中还难过了一段时间,不过也没去她的追悼会,没去提及这些陈年旧事。
环球和博展那一出大战陆长骏自然有关注,他注意到环球里的一个人,唐景璐。
这个姑娘长得和陆静笙太像,和自己太像,她是谁的孩子?
几经辗转,他打听到了周一茹的墓地在哪儿,打着出差赶飞机的理由,想趁着大早上没人来祭拜一下。三十年来第一次“见面”,陆长骏还颇为费心地打扮了一番,没想到还没见到周一茹,却碰见了自己的女儿。
当他找到周一茹的墓碑,自然也看见了“唐谨陆”这个名字,惊诧之后感慨万千。
所以,静笙也知道了吗?
陆长骏摘下眼镜,抚摸周一茹的墓碑,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这么粗糙。他老了。
为什么当年你不跟我说,你为了生了个女儿?你说的话,或许现在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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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幼宁连着赶戏好几天,就是为了大年三十能回家过年。几乎是通宵了两晚终于拍完,还没睡多久就被的电话吵醒了。
“什么事……”童幼宁的声音还飘在火星表面。
很少有不淡定的时候:“姑奶奶,还睡着呢?你知道你上头条了吗?”
童幼宁翻了个身,钻到许影千的怀里。许影千迷迷糊糊地勾起手臂,条件反射般地搂住她。
“我不是天天上头条么……哪天头条上没我,那才是件事儿……”
冷笑一声:“你和你的许医生在车里接吻被拍了,没人通知我们,直接发出去了。”
童幼宁睁眼,坐了起来。
“嗯?”发现童幼宁的异常,许影千吃力地眯眼看她。
“你现在在环球还是在我工作室?”
“我在去环球的路上,看看这件事能不能再压回去。”真是怪了,“哪次这种事不是直接被打回去?你的负面根本没机会见光。哪个媒体敢爆你,环球还不炸了他们,是不是?倒是出过几个不要命的工作室专门挖这些博眼球的事,发之前多少还是要和公司打个招呼,能用钱摆平的就摆平了。这回奇了怪,一个小小的雷声工作室我听都没听说过,也敢爆你的事?”
童幼宁洗漱很快,戴了眼镜和口罩就要出门,许影千想跟着一起去,童幼宁将她推了回去:
“这段时间我们不能一起出现,免得被拍。你也请假别去上班了,等事情平息我会通知你。”
许影千“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哪有那么多天假啊,喂——”
童幼宁没搭理,消失在电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