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君送医院及时,手术之后情况稳定,送进重症监护病房。
在听到医生说“情况稳定”这四个字后陆静笙浑身的血液从脑袋中散去,器官内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统统归位。
紧绷的神经慢慢松缓,陆静笙发现自己双腿发软,沾着血的掌心里全是汗水,后背也湿了。
尽管争分夺秒,但在手术成功之前的时间里,陆静笙觉得自己要失去叶晓君了。
幸好……
叶晓君趴在床上,就像是安静睡着的婴儿。舒适、安全、温暖。
陆静笙没办法进去陪她,只能隔着玻璃看着。
“你要去找她?行……有消息了通知我。”陆静笙挂断电话,再给陈叔拨过去,“陈叔,你得帮我办件事。嗯,是……”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陆静笙的声音非常小,好像稍微大声一些就会让叶晓君的伤口发疼似的。
陆静笙说话的节奏很慢,一个个字吐着。小季望向她,本以为boss会愤怒到发疯,可此刻她的boss异常平静,就是这种平静让小季更加担忧。
小季感觉心脏被她声音的回响压得很难受。
叶晓君没有生命危险实在让人缓了口气,当时若不是陆静笙及时赶到,凶手很可能补第二刀,那就真没救了。
回想起当时自己中刀后的情形,小季依旧心有余悸。
但是叶老师为什么要穿上boss的外套?她想要转移凶手的注意力么?
如果是boss中刀,不知道会受怎样的伤,会不会危及生命。
小季不敢想叶晓君披上陆静笙外套时是怎样的心情,以自己的命换boss的命……
叶晓君看上去很文弱,其实,很厉害很可靠。
小季双掌合十,祈祷:叶老师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柴臻坐在她身边,拍拍她肩膀。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从环球离职吗?”
小季看向她。
“说被艺人骚扰其实是假话,我不喜欢环球的工作气氛,它是个庞大的帝国,所有人各自为政,暗地里勾心斗角。虽说为了利益无可厚非,但我希望这些利益得来的光明正大。所以我离开了环球这个人人羡慕的平台,来到博展。我喜欢博展,喜欢陆总的做事方式,手段硬处事果决,对下属又走心,是我向往的老板模样。只是……”
柴臻停在这儿,她有不好的预感。
“只是什么?”
柴臻摇摇头:“叶主管会没事的,博展也会没事。”
小季猛点头。
陈叔:“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陆静笙缓慢地“嗯”了一声,咽回去半句话。
把手机放回口袋,不言不语,静静地看着沉睡的叶晓君。
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你太累了。剩下的,交给我。
b城西二环,麋鹿堂别墅区。
这里汇聚了b城大部分的富豪,离知名导演吴之墨的府邸不远处一栋日式别墅前停了辆ra,这是童幼宁的私人座驾。
童幼宁来得很匆忙,路过庭院时完全没时间注意石灯笼已变了样子,洗手钵换了位置。在管家的引领下,她穿过红枫青竹,长长的围巾和发梢被风带起。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四季如春,甚至白兰都还开放着。从石桥经过,桥下溪水潺潺,几尾鲤鱼悠闲地游着。
庭院深处火红色的枫叶下有个长发女子正卧着喝酒。黑色的长发极长,铺了满地。见童幼宁来了,松散的浴衣也不拢起,看她一眼,递上酒杯。
童幼宁有些不耐烦地把酒杯挥到一边,女子坐起,再把酒杯转回来:“不陪我醉一场,我可不听你说话。”
一怒一笑,童幼宁将酒杯拿过,仰头饮尽。
再递来一杯。
连喝三杯烈酒,饶是酒量极好的童幼宁也有些犯晕。
酒气上来,童幼宁把酒杯摔到一旁问道:“树姐,别闹了好吗,改天我专门腾出一块时间和你不醉不归,今天不行。”
“我就说,大明星啊没事不可能来找我,咱们分手后你就没踏进我家大门一步,前年我过生日差点儿八抬大轿到你家门口了,你也不来。”时雪树唉声叹气,感叹人情冷暖情比纸薄,懒懒地为自己倒了杯酒。
童幼宁知道她嗜酒成瘾,酒不离身,每天必喝到酩酊大醉才能入睡。她不喜欢喝酒的时候身边有别人,除了童幼宁。
童幼宁将她手里的酒杯抢过来,又闷一杯下去。时雪树好奇地撑着脑袋看她:“别是为了你新欢的事来找我,我吃醋。”
童幼宁抹了抹嘴角的酒液:“我发小。”
“陆静笙?”
“是。”
“你和陆静笙搞在一起了?”
童幼宁举起手里的酒杯就要砸,时雪树翻个身坐了起来,灵巧又从容地躲开:“有些日子没见,脾气一丝没改,愈发暴力了。”
时雪树是童幼宁和关沅分手后交往的第一任女友,家事黑手段狠,势力遍布东南亚,和欧洲的一些势力多有合作。当初童幼宁见着她的时候怎么看都像个娴静淑女,漂亮虽漂亮但口感太甜,不是她喜欢的类型。直到有次时雪树送她回家路上遇见敌对追踪,一边聊天一边从车后座拿出重型武器轰了后车,差点儿炸出蘑菇云,开火的人跟没事人一样,接着聊。
这事儿当时上了社会版头条,童幼宁也和她在一起了。
两人交往半年后分手。分手原因是童幼宁受不了她酗酒。酗酒就算了,每次都要逼着童幼宁一起喝,喝完就拉着她整夜整夜聊天不睡觉。童幼宁现在的海量也多亏她。而且出乎意料地粘人,刀枪棍棒招手就来,玩得出神入化,一转身就伏在童幼宁怀里娇媚绵软得跟块糖似的,撕都撕不下来——童幼宁明白了,自己第一眼还是没看错。
往后的日子里时雪树还是酗酒,换过不少情人,守着她的大家大业。
童幼宁一直没怎么见她是因为每次见面两人对彼此都还有些感觉,眉来眼去的床上回炉过几次,她不喜欢这样。
“你帮我找个人,或许是两个人。”但这次,她必须来请时雪树帮忙,“然后再借我一点人。”
“可以。”时雪树答应得很爽快,不知是不是喝得有点高,眼睛里有暧昧的神色,软软地问,“你要怎么还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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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秋白来到博展时火已经灭了,她和同事到十五楼案发现场,根据现场痕迹还原凶手作案时的场景。
“这是有预谋尾随,两个人走到这儿,后面的人上来给了一刀。被捅的那女的挣扎,两人在门口这块儿搏斗。目击者这时候就出现了吧,凶手逃走了。”
“嗯,应该是这样……”易秋白叉腰站在门口,问尚警员,“博展办公区失火原因有说法了吗?”
“是人为的断水纵火。”尚警员翻着手里的资料,正要说,身后有人问她,“监控调出来了吗?看见凶手了吗?”
尚警员回头一看,陆静笙站在她身后,她本能地把资料给盖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易秋白有些惊讶,叶晓君受伤在医院,她没跟医院待着,跑这儿来了?
陆静笙一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头发束起,眉骨上有烫伤的痕迹,一双眼睛露出锋利的目光:“小季她们帮忙我照顾,我得找着凶手。”
尚警员说:“找凶手是我们警方的事,你……”
易秋白向她摆摆手,将资料拿了过来。
“诶!”尚警员一愣,易秋白拍拍她肩膀,拉着陆静笙往走廊深处走。
“凶手带着防毒面具,看不太清,不过根据体型倒是很熟悉。”易秋白说,“陈耳那案子我同事负责,我给他送泡面的时候看见监控画面里,他死的前一晚和个年轻人开房,根据陈耳身高对比,那男的个子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很年轻,和这回向叶晓君下手的人十分相似。”
陆静笙“嗯”一声:“他是唐景璐花钱雇来的,叫刘斐,绰号高个,二十三岁,十五岁起帮着养父运毒,三年前养父死了,他开始接单子,一手交钱一手杀人。”
易秋白:“你不都自己查到了么,怎么还来我这儿问。”
“不止一个人。”陆静笙的瞳孔被透过玻璃窗的夕阳染成漂亮的琥珀色,她点一根烟,徐徐说,“他还有一个同伙,我要的是他同伙的下落。”
易秋白问道:“你……难道抓到刘斐了?”
陆静笙用眼角看她,笑容里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恶意。
紧挨着b城的f城南郊,废弃车辆回收公司的停车场很大,停放着被解体的报废车,四周红砖围了面高墙,晚间看不太清晰,如果不明就里往里翻,立马就能摸到高墙上通电的铁丝网,被电烧个体无完肤。
童幼宁从屋里走出来,手机还握在手里。
她刚和许影千通完电话,就三句话。
许影千:“你在哪儿?”
童幼宁:“我办完事去找你。”
许影千:“好。”
刘斐手腕被铁链胡乱捆着,另一头连在废弃的起重机挂钩上,眼睛蒙着身子悬空。三个男人围着他把他当沙袋,打断了几根肋骨,也累了。
休息了片刻,拾起边上的铁棍,抡圆了打在他身上,声音很响,刘斐骨头硬,一声不吭。
童幼宁走上来说:“把他眼罩摘了。”
刘斐眼前一亮,远处探照灯粗鲁地直射他适应黑暗的眼睛,一晃,脑袋里嗡地一声。
“扒了他裤子。”
“是!”
刘斐的裤子被扯下,童幼宁看了眼腿间,说:“剪了。”
“是!”
“等下!”一直要紧牙光不吭声的刘斐立刻喊话,“你们他妈的要干嘛!”
童幼宁:“早些时候去了一趟环球,想把唐小姐抓来和你作伴,可惜没抓到,倒是跑得很快。说吧,她躲到哪去了。”
刘斐:“我不知道!”
童幼宁看了眼放在一旁的大剪刀,打手马上会意,剪刀拿起来还挺沉,双手握着将剪刀打开,把刘斐命根子夹在中间。
刘斐急了,吼道:“我真不知道!我就是拿钱办事的!”
童幼宁说:“动手啊,等什么。”
“等、等等一下!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谁知道!有人知道!”
冰冷的刀锋夹得他命根冒血,刘斐往下看,小脸吓绿了。
童幼宁笑:“早说不好?”
“静笙。”易秋白劝她,“我知道你一向胆大,这事儿你也是受害者,但你不能自己动私刑。有什么事交给法律解决,你不能和那些人渣干一样的事……”
“是啊,该宽容,退一步海阔天空嘛。”陆静笙将烟碾灭,“这话,你留着去和我住在医院的女朋友说。”
易秋白依旧不死心:“静笙,以暴制暴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你不相信我吗?这件事交给我,我会……”
“行了,我明白,说到底你是警察,你有你的正义和底线。但你不是我,你不曾经历我经历的这一切。我曾相信正义,可惜它迟迟没有来。我也曾信奉和平,只是它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我跟你直说,姓唐的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要她命,如果你要阻止我,尽管来试试。”
陆静笙走了,柴臻赶来和小季一起在博展被烧得只剩框架的大门口等着她。
易秋白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边很久,直到白医生到来。
“白苏,你怎么来了?”易秋白问。
“我怎么不能来?难道你们刑侦科还能脱了我工作?”白苏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过来。
“没,我不是这意思……”易秋白觉得很累,晃了晃脑袋。
白苏看她握在手里的手机,说:“我听到刚才你和姓陆的谈话了。”
“哎?”易秋白眼睛圆了圆,有些警惕。
“放心。”白苏笑,“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你向着她她不领情,不过有些事还是得说明白。”
“说明白?怎么说明白?她倒是快言快语说个痛快了,我呢……她是我发小,这么一弄,真麻烦。”易秋白叹气,白苏再鼓励她:
“你心里有事,憋着不好,说明白吧,把她叫回来。”
“嗨……有些事不用说了。”易秋白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这么不听话?”白苏靠上来,易秋白莫名地“嗯?”了一声。
白苏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放了下来,一双白手套里拿着把枪。
“我说。”白苏把枪口抵在易秋白的脑袋上,“让你把她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