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一个凄厉的童稚女声贯穿烽火烟尘,直达陆澄的耳中。
陆澄定睛一看,一切山呼海啸的呐喊顷刻间便停止了,手持兵刃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菡儿!”
陆幼菡被一个北燕将领挟持在手中,一把锋利的钢刀就架在她肩上。
“陆澄!你想要自己的女儿活命,就快快退出城去!不然,我这手里的家伙可是不长眼睛的!”
陆澄杀红了的双眼此刻愈加胀起血丝。他目眦尽裂,咬碎一口钢牙。
陆焕本在城外做支援,此时也赶到了城内,看见眼前景象,一下就明白了其中曲折。
“父亲别听他的,就算您撤出城去,那些北燕鞑子向来不讲信用,也不会放过菡妹妹的!”
陆澄瞋目切齿,转头问陆焕:“那你说怎么办?”
陆焕眼珠左右闪动,看了一眼远处的陆幼菡,贴近陆澄耳边说道:
“成大事者,不应拘于小节。父亲既然要成就霸业,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被人威胁呢?刘邦之父被项羽俘虏,尚云分他一杯羹;菡妹妹是您的女儿,命都是您给的,为您牺牲也义不容辞。”
北燕将领看陆澄在那边伫立僵持许久,遂高声喊道:
“陆澄!我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让你好好想一想。时间一到,若你还不退兵,大燕全体将士就会带着你的女儿一起,跟你玉石俱焚!”
北燕将领说完,便拉着陆幼菡退回了城中大司马大将军的府邸。
李允瑛和荀元卿所率部队清理完城周残兵,也进入了襄阳城,言来语往中也了解到陆澄所面临的两难困境。
荀元卿虽深恨陆澄,但也知陆幼菡无辜,所以并不敦促陆澄放弃女儿,而是问道:
“大将军准备怎么办?”
陆澄怒目看着地面不说话,一旁的陆焕开口了:
“我们全军合力反攻,几个时辰便轻易攻破了城池,城里的北燕残军不过是困兽犹斗,挣扎不了多久的。就算他们用菡儿威胁父亲,父亲也绝对不会......”
“闭嘴!”
陆焕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澄抬手一个耳光扇在了脸上,左脸顿时红肿了起来。
“何时轮到你来做我的主了?”陆澄怒斥道。
“儿子不敢。”陆焕萎靡了气势,唯唯诺诺退到一边。
荀元卿看着陆澄这般生气,心中不禁感慨:
他视襄阳为生命,尚且舍不下自己的女儿。贺玄卿也有一双儿女,却被他害了性命,不知他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感同身受?
荀元卿无言感慨时,李允瑛正在一边暗中观察。
自陆澄到来之后,李允瑛一直躲在荀元卿身后,不敢在陆澄面前现眼,恐他随口说句什么就出卖了自己。
此时陆澄因陆幼菡被俘虏而心烦气躁,又对陆焕发怒动起了手,李允瑛生怕陆澄失去理智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故而上前献策安抚他道:
“大将军爱女心切,令人动容。不如就按他们说的做,先退出城去,让他们把令嫒平安送出,再做后续打算。”
陆澄仰天长啸,悲戚道:“多少将士为了襄阳而罹难,我陆澄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让士兵们的血白流?”
他低下头,痴痴看着城墙,出神道:“西北侧的弱点已经让北燕人知道了,退出去再次攻城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陆焕捂着脸,小心翼翼凑上来:“父亲?”
天色已经擦黑了,春末的杨絮飘得到处都是,半明半暗中看不真切,仿若漫天飞雪,又似出殡送丧时扔撒的素纸。
沉寂半晌,陆澄抽出佩剑,指向前方,厉声道:
“全体将士,随我出击,夺回府邸,和北燕鞑子势不两立!”
陆澄一声令下,城中诸将皆奋勇向前,冲向大司马大将军府。
府邸正堂上,北燕将领正和陆幼菡坐在一起。
“妮子,你害不害怕?”北燕将领觑着眼问道。
陆幼菡心如枯木,这几日城中屠杀的惨状已经让她哭涸了眼泪、震碎了肝肺。
对于北燕将领的提问,陆幼菡没有回答,只神情黯然地看着前方。
北燕将领自信有陆幼菡在手,一定可以威胁陆澄退兵,他就有机会派出信使回北燕请求救兵,到时就能把陆澄军队全歼。
还没等他得意多久,门外燕兵突然来报:
“禀将军,陆澄带人打过来了!”
“什么!”
北燕将领拍案而起,惊恐万状,如临大敌。他回过神来后,忿忿道:
“这陆澄果然是个狠人,连女儿也可以不要!”
北燕将领斥罢,转而看着陆幼菡,凶神恶煞的笑容爬上了他的脸。
他粗暴地拉起陆幼菡,一手锁住她的上半身,另一手嚯地抽出身侧钢刀,横在陆幼菡颈前。
刀锋映着夕阳的余晖,反射在陆幼菡眼前,白森森金灿灿的一片,晃得她头晕目眩。
北燕将领挟持着陆幼菡,刚走出正堂,就撞见陆澄带人闯进来。陆澄叱咄道:
“那鞑子听好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了我女儿,我就饶你一命,让你滚回北边去。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北燕将领笑得如同夜枭一般凄怨哀婉,听得人毛骨悚然:
“我慕容泰一世英雄,既然敢来,要是拿不下襄阳,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他的刀又逼近了些,刀刃已经快要割到陆幼菡的脖子。陆澄急得大喊:
“你敢!”
慕容泰放声大笑:“我有什么不敢的!陆澄,你同室操戈,现在赔上女儿,这是你的报应!”
说完,慕容泰手起刀落,抹向了陆幼菡的脖子,一段猩红的血瀑刹那间喷涌而出。
陆幼菡似风中摇曳的飘絮,软弱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揉碎桃花,落红满地。
目睹了这一幕的陆澄状若癫狂,三步两步冲上前去,提剑刺向慕容泰。
慕容泰自知无力逃生,也不反抗,任由陆澄的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陆澄愤怒地拔出剑,慕容泰也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之后,当场气绝身亡。
陆澄扔下剑,跪倒在地,抱起陆幼菡,失声痛哭着呼唤她的名字。
陆幼菡的面色像雪一样惨白,紧闭着双眼,早就没有了气息。
陆澄突然感到心口一阵绞痛,左肩的箭伤似乎迸裂了。他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厥在了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