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禊宴会定于是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孟遇安提前半个月便已从建业出发。
这次赴宴,孟遇安只带上了顾修之和少数几个随从,兵甲军队一概不带,就连武器也只拿了随身的佩剑。
陆幼薇原也想与孟遇安同去,但实在厌恶李允琛,加上孟遇安也记挂她的安危,就让她留在建业了。
“顾修之,我看你是个聪明人,可要保护好遇安啊!”陆幼薇如是嘱托顾修之。
顾修之半开玩笑:“咱们骠骑将军智力武力超群,还用得上我吗?要真出事了,也不知道是谁保护谁。”
孟遇安上前抚慰陆幼薇:“幼薇,你就不要担心了。军中的事情我已经和钟弼安排好了;至于府中,就全靠你了。”
陆幼薇道:“你放心吧,我会替你守好建业的。”
孟遇安和顾修之一行人赶了十余天的路,在上巳节前三天抵达了襄阳。
暌违八个月,贺令昌终于再次见到了孟遇安。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让孟贺二人之间起了些许不可名状的疏离。
贺令昌在城门里,隔了几步的距离,与城门外的孟遇安对望,开口不知说些什么好:
“快一年没见你,像是又长高了,身形也更挺拔了,可知练功没落下。”
孟遇安盈盈笑道:“令昌这话说得,像个老父亲似的。”
贺令昌也自觉话说得不大得体,忙把孟遇安迎进城内。
向后看去,只瞧见了顾修之和另外三四个人,贺令昌心下稍安,又对孟遇安嘘寒问暖起来:
“听徐康说,你去年在建业之战中受了重伤,身体还好吗?”
孟遇安道:“多谢令昌关心。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的伤早已痊愈,也没留下什么病根。”
“那就好。”贺令昌点头浅笑着,不经意间看见孟遇安身边的顾修之,心中略感不是滋味。
顾修之察言观色,已经看出来了贺令昌的想法,但只默默藏在心里没说出口。
孟遇安与顾修之等人宿在贺令昌的府邸,也再次见到了贺令娴和贺望北。
贺望北长到了差不多一岁半的年纪,像个糯米团子似的,孟遇安抱在怀里都不舍得放下来。
贺令娴笑道:“望北久不见你,但看起来似乎没忘记你,真的是你们有缘分。”
孟遇安一边逗弄着怀里的贺望北,惹得她咯咯笑起来,一边对贺令娴说道:“令娴,蓁儿在你这里还好吗?”
“姑娘!”
孟遇安一语未了,就听到身后传来蓁儿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她。
贺令娴见状,知书达礼地走上来从孟遇安怀里接过贺望北,留她和蓁儿独处在一起。
蓁儿面上稍有羞赧之色,垂着头嗫喏道:“对不起姑娘,我没有去建业找你。”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孟遇安捧着她的脸,让她抬眼看着自己,“只要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对你只有尊重祝福。”
蓁儿羞涩“嗯”了一声,孟遇安看她这样的表现,又好奇问道:
“你和令昌,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蓁儿忙说:“姑娘你别误会,我和贺将军没什么的。我只是见他在姑娘离开后太过伤心,所以主动留下来照顾他。”
孟遇安愣住了:“我走后,令昌很伤心吗?”
“是啊姑娘,”蓁儿一片坦诚地点点头,“贺将军时不时会一个人半夜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很久很久不动也不说话。”
蓁儿的话让孟遇安始料未及。
她向来在情感上有些迟钝,七窍有六窍都没开。曾经不管是陆煜还是陆幼薇,孟遇安均未能在第一时间体察到他们的心意。
这次对贺令昌也是如此。
“怎么会这样呢?‘新婚之夜’他说得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了?”孟遇安心中嘀咕,百思不得其解。
入夜,孟遇安还在想着这件事,越想越觉得棘手。
原本孟遇安只是觉得在物质上亏欠贺令昌许多,可没想到现在在情感上也亏欠他了。
她情不自禁地拿起了腰间的佩剑,端在手掌中,轻轻抚摸着它。
少待须臾,孟遇安握起剑,毫无踌躇地去找贺令昌了。
几声敲门之后,房门打开,贺令昌看着眼前夤夜来访的孟遇安,也是措手不及。
孟遇安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不自然吞咽几下之后,才终于开口:
“令昌,上次走得突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也就没能来得及跟你好好道个别。”
她说话间,已举起了手中的剑,递到贺令昌面前:
“你说这把剑跟随你多年,几乎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现在我把它物归原主。”
孟遇安就这么举着剑站立在门口。贺令昌看了一眼剑,又看了一眼孟遇安,迟迟没有接过去。
“你这是干什么?”贺令昌平静问道。
孟遇安看他神情不大对劲,一时尬住了,不知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只能把心中真实想法告诉他:
“我只是觉得,这把剑对你来说意义重大,应该送给更重要的人......比如望北!”
孟遇安的解释,在贺令昌听来十分苍白。
“你是要与我割席分坐,恩断义绝吗?”贺令昌用淡然的语气说着严重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遇安又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贺令昌轻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间,又回身关上房门,再将孟遇安引至草木葳蕤的僻静处。
“遇安,你不必如此。我们经历过那么多事,你我之间就用不着再这样客套了。”
他停顿一下,仰头看向了夜半中天的未央皓月,幽幽道:
“我在新婚之夜说的话都是认真的,现在依然作数,我们的关系一如从前。你现在有了立足之地,不再需要我的庇护了,我是不会用任何方式牵绊你的,请你相信我。”
“令昌......”孟遇安不知说什么为好。
贺令昌低下头来,看向孟遇安手中的剑,亲自帮她又挂在腰间:
“这把剑我既然送给了你,就说明你值得——从前值得,现在和未来依然值得。”
挂好剑后,他又看着孟遇安的眼睛说道:
“这次你能轻装简从来襄阳赴宴,就说明我没有看错你。今夜的月色这样美,我们就不要再说些丧气的话,一同赏月如何?”
孟遇安心中触动,而后颔颐而笑,与贺令昌共昂首望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