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之和顾焱拥兵樊城,与宛城的宇文锐及对峙半个月,也未见得他来攻城。
每日派斥候出去打探,得到的消息也只说风平浪静。
顾修之心下愈发感到不安,觉得宇文锐及一定另有阴谋:
“他是燕国名将,兵法韬略大有丘壑,不会这么简单一直等在这里。”
又过了几日,斥候回报的消息中出现了一丝玄机:
“今日宛城中升起的炊烟似乎比往日小了些。”
“炊烟变小,理应是军队数量减少,”顾修之分析道,“可并没有任何兵力出城啊。”
顾修之展开地图细细观摩,猛然发现了一条路径:
“南乡也有部分城池现在北燕的控制之下,如果不攻克樊城就想去襄阳,也可以穿南乡渡汉水!”
顾焱道:“这样迂回的路径,中间还有水路,是否有些南辕北辙?”
“只要能达成目标,过程曲折些也是值得的。”顾修之笃定道,“宇文锐及不会是一个贪小失大的人,他一定权衡过利弊了。”
“这会不会是宇文锐及的诱敌之策呢?将我们从樊城引出,他好攻城?”顾焱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顾修之沉着思考:“大人之言也不无可能,但宛城的燕军数量相比我们并无太大优势。宇文锐及带走了宛城大批军队,即使樊城守军再少些,他们剩下的兵力仍是不够攻城的。”
“那将军的意思是?”
顾修之没有立刻回应顾焱的提问,而是又把地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他坚决果毅道:
“顾大人,请你率几千军继续守在樊城,我带着安华军主力去汉水阻击宇文锐及!”
顾焱郑重道:“将军放心,在下一定守好城池。”
次日,顾修之点起两万安华军,从樊城出发,直奔汉水而去。
另一边,从荆西收兵回襄阳的贺令昌也在途中发现了异常。
不论进军还是回军,皆要派出先锋兵探路,确认有无敌兵埋伏,待安全后大军方能通行。
可行至南乡郡边界,探路的先锋兵却称东北方向似有大军行进轨迹。
贺令昌即命荆襄军提起警觉,减缓回军的速度,时刻做好遭遇战的准备。
不到半日,果然有军队自东北而来。
贺令昌亲率一支小分队前去打探情况,让身后大军设好伏击圈,严阵以待。
远方尘土扬起,兵马踏声而来。贺令昌挺枪纵马出阵,朝对面高声呐喊:
“来将何人!报上姓名!”
对面兵马渐近,也有一将领立于阵前。那人命身后军队停下,自己策马上前。
贺令昌定睛一看,此人竟是顾修之。
“怎么是你?!”
贺令昌始料不及,大感意外;顾修之看到是贺令昌,顿时喜出望外,扬鞭近身说话:
“远远听着像是贺将军的声音,走近一看果然是你!真是太好了!”
贺令昌戒心甚重:“你是来做什么的?遇安在哪儿?”
顾修之答道:“遇安镇守扬州,这次支援荆州是在下前来。”
“支援荆州,应当首要护卫襄阳,你怎么带兵跑到这里了?”贺令昌追问道。
“襄阳已留有守军,屏障樊城也有顾焱大人在守着,暂无大碍。”顾修之有问必答,“可是在下前日观察到宇文锐及似从宛城撤军,有绕道汉水偷袭襄阳的动向,故而分兵来此阻击他。”
“你说宇文锐及在附近?”贺令昌警惕道。
顾修之点点头,满怀赤诚道:
“宇文锐及此次南下带了七万大军,除去战损和留守宛城的,保守估计至少有四万来迂回偷袭。我只带了两万安华军出樊城,本无太大胜算,幸而遇见贺将军!”
贺令昌勉强愿意相信孟遇安,却从来都没有信任过顾修之,对于他此时说的话仍持怀疑态度。
顾修之知道贺令昌对自己偏见很大,也没打算三言两语就说服他,这种时候就应该直接用事实说话。
“贺将军若不信在下,只需略等些时间。不出今明两日,定会有燕军渡汉水而来。”
贺令昌心中合计,自己兵力和领军能力都胜过他,信他一次也吃不了亏,便同意与顾修之一起守株待兔。
几名斥候乘快船去河对岸打探,传回消息,几十里外确有燕军而来。
贺令昌与顾修之商议之后,共同定下计策。
贺令昌命荆襄军将辎重制成阻碍物,囤积于汉水上游某处。上游受堵,积蓄了大量水流。
同时,顾修之率领安华军潜伏在下游,备好弓弩羽箭。
傍晚时分,宇文锐及率军到达汉水,开始渡河。
待燕军半渡后,上游的贺令昌命荆襄军撤去阻碍物,滚滚江水倾泻而下,滔天洪流将燕军冲击得大半翻船落水。
有幸存者被水流冲到下游,又正遇见顾修之率领的安华军精锐弓弩手等待在这里。万箭齐发之下,又是一波惨重损失。
宇文锐及没有料想到这里会有伏兵,不查之下损失了半数兵力,只能率领剩下的人仓皇逃窜回宛城。
这一次伏击交锋,荆襄军和安华军未减一兵一卒,就把宇文锐及的大军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经此一役,贺令昌对顾修之的态度也有不少改观:
“从前我只当你是靠花言巧语上位,徐康还说你是‘小白脸’,不想你确实有些本事。”
贺令昌拱手在身前,生平第一次对顾修之颔首行礼:
“贺某曾对顾兄弟数度无礼,请顾兄弟原谅。”
顾修之忙扶起贺令昌的手,真诚说道:
“在下不敢受贺将军的礼,只想跟贺将军说一些心里话。”
“顾兄弟请讲。”贺令昌侧耳聆听。
顾修之在脑海中快速闪回了过去几年在建业发生的事,看着贺令昌的眼睛,推心置腹道:
“贺将军与遇安相识多年,你与遇安的交情比在下要更深更久。之前你们可能是有些误会,但在下可以为遇安作保,她对待贺将军实是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贺令昌目光震铄,唇齿微张,却无一言。顾修之继续道:
“与贺将军分道扬镳,遇安寸心如割,经年仍时常萦怀。在下只求贺将军可以放下成见,尝试着去理解她的想法。扬州现在何等繁荣,安华军何等强盛,贺将军不该视若无睹。”
说完这些,顾修之朝贺令昌深行一礼:
“在下言语僭越,但句句发自肺腑,请将军入耳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