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晖和长孙羡没能用谢凝之私会陆焕一事触动到他的地位,谢凝之倒是把那封家信顺利寄回了襄阳。
陆幼芷收到信后,并没有将它拆封,而是直接带着信去找了孟遇安。
她自认与孟遇安的情谊比不上陆幼薇、贺令娴等人,就更觉得必须在这些细节上做到位,才能获取孟遇安持续的信任。
孟遇安打开信后,有些微的讶异掠过眼眸。她草草看过一遍后,对陆幼芷说道:
“这封信不是谢凝之写的,而是陆焕。”
“我哥哥?”陆幼芷的讶异远超过了孟遇安。
孟遇安把信递给陆幼芷,让她自行阅览。就在陆幼芷看信的同时,孟遇安冷静分析道:
“谢凝之果然还是把你哥哥搬出来了。幼芷,你对谢凝之已无旧情,不知对于陆焕可否大义灭亲呢?”
陆幼芷看完信后,当即对孟遇安表态:“从他投敌的那一刻起,我早已不把他当做我的哥哥。他不在乎我和幼菡,我也不必在乎他。”
孟遇安无言点点头,后又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
“谢凝之这封信,未免也来得太快了。”
“此话怎讲?”陆幼芷不解。
“去除掉他出使返程和送信过来的时间,他几乎是刚回到晋阳没几天就去找陆焕写了这封信——太急迫了,急迫得像是身后有鬼在追魂索命。”
“而且他特意去找了陆焕,而没有自己写这封信,仿佛他对自己与你的感情并不自信,还得拉扯上陆焕来做额外的筹码——这恰恰说明他很在意成功与否。”
孟遇安眼珠左右转动两圈,心中有了个猜想:“莫不是他在北燕也有各路敌人环伺,才逼得他慌不择路?”
遂问陆幼芷:“重阳朝贺时,你与尉迟漪和谢凝之接触颇多,可曾观察到他们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陆幼芷回想一轮,确实想到了些不同寻常的疑点:
“谢凝之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尉迟漪,像是有些畏惧她的样子;而尉迟漪对谢凝之的态度似乎暗含着一丝轻蔑。”
孟遇安首肯:“与我所感一致。这二人的关系可真是微妙啊。”
尉迟苒是尉迟漪的姐姐,这一点孟遇安在初次见到尉迟漪时就从她口中得到证实了。
“难道尉迟漪是因为尉迟苒而与谢凝之结有仇怨吗?”
孟遇安虽然这般作想,却仍有疑惑不解之处:
这两姐妹一个流落江南青楼,后成为细作入宫;另一个则在北燕朝廷担当要职。
这样天差地别的人生际遇,实在让人感觉不到她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
而且致死尉迟苒的人毕竟是孟遇安——在北固楼上孟遇安曾用这个信息诈过谢凝之,他是知道这一点的。
以谢凝之的心性,他一定是告诉了尉迟漪的,那尉迟漪就算恨也是恨孟遇安,为何要恨谢凝之呢?
孟遇安暂时想不通其中关窍,但有一点还是比较确定的,那便是谢凝之在北燕的日子也不好过。
想到这里,孟遇安的心绪愈发放松下来,胸有成略地对陆幼芷说道:
“幼芷,就请你现在马上写一封给谢凝之的回信。”
“好,”陆幼芷应允,又问道,“内容写什么呢?”
狡黠的笑浮上孟遇安的面容:“就写你看过陆焕的家书后,如何如何想念他和谢凝之,并且希望他们二人早日南归故里。”
陆幼芷一惊:“遇安是想策反他们?”
孟遇安轻微摇头否认:“陆焕和谢凝之一对城狐社鼠,就算策反也不会老实本分,用他们做事反受其害。我要的,是杀人诛心。”
陆幼芷没有完全猜透孟遇安的计策是何意,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当面把信写好交付与她。
孟遇安封存好信后,独自在书房从日昳坐到黄昏,一直在思考着。
待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栅映在她的脸上,孟遇安才终于唤来了冼离,吩咐她道:
“你去一趟安华军校场,把顾修之找来。”
顾修之到来时,天已经擦黑了,府中也到了掌灯时分。他对于孟遇安为何找他,完全一无所知。
孟遇安看着许久不见的顾修之,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弄得顾修之倍感奇怪:
“怎么这副样子,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你先坐。”孟遇安眼神闪烁,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修之坐下后,对孟遇安坦言道:“遇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在我面前还需要这样吗?”
孟遇安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而后才开口说道:
“修之,我需要你去一趟晋阳。”
顾修之闻言,眉头轻微跳动一下,随即问道:“去晋阳做什么事?”
“去见谢凝之。”
这个回答让顾修之始料未及,惊诧道:“我去见谢凝之做什么?”
“反间之计。”
说完这四个字,孟遇安从案前站起来,边踱步边解释道:
“谢凝之在北燕如鱼游沸鼎,若我们此时能推波助澜一下,就可以让他们内斗起来。只要北燕一乱,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孟遇安才刚说三言两语,顾修之已经听明白了:
“所以你是要我去坐实他‘与南勾结’的罪名?”
“你不愧与我心意相通,果然一点就透,”孟遇安温润而笑,“我回忆了一下午,谢凝之是没有见过你的,可你曾作为主将在襄阳城郊与燕军作战多日,认识你的北燕人应不在少数。”
顾修之接着孟遇安的话说道:“这样我就可以换个身份接触谢凝之,却又必须让其他北燕人看到我和谢凝之在一起,如此就坐实了他通敌的罪名。”
“不错,我正是这么想的。”孟遇安首肯。
顾修之笑意疏朗:“这么一点小事,我刚进来时你竟为难成那个样子。”
“这可不是小事,”孟遇安严肃起来,“你孤身潜入敌国,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丢性命的事我何尝少做了?”顾修之说得不痛不痒。
孟遇安心中触动:“是啊,从你我刚开始认识,你就一直在为了我做丢性命的事。”
在庐江顾家偷盗账册名单、建业襄阳之间千里折返、襄阳城郊苦战燕军至力竭......哪一次他不是出生入死?
可现在孟遇安却在要求他再出生入死一次。
孟遇安突然有些惭愧:“我保护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保护过你,还一直让你去做危险的事......”
“那都是我自愿的。”顾修之打断了她。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很神秘,”孟遇安笑靥中带着一丝伤感,“你毫无征兆地出现,没有来时路,亦不见归途。”
顾修之感触须臾,释然而笑:“那不如就当做是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