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青道:“你道我竭泽而渔,可我另有一番道理。北海郡刚来了新郡守,咱们不知他什么底细,更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为免他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整治咱们,咱们必须先发制人,先整治了他再说。”
“父亲的意思是,要震慑这个新来的郡守?”蒙抗疑问。
“我儿聪慧,一点就透。”蒙青用力捏了几下蒙抗的肩膀,表示来自父亲的肯定和赞赏。
蒙抗躬身行礼:“还是父亲老道,手段也高明。”
蒙青笑道:“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在北海乃至青州的地界上,到底是谁说了算。等他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咱们再放缓对他的逼迫,到时候他不仅不敢怪咱们,还得感谢咱们呢。”
就这样,谢凝之在北海郡与蒙氏的白狼坞抵角相峙三个月,来自对方的侵扰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谢凝之终于从狼狈不堪中解脱出来,松了好大一口气。
乱定思乱,谢凝之觉得这只不过是蒙青一时的欲擒故纵之计,让自己放松警惕,未来依旧还会变本加厉地发难。
与其安坐待毙,不如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又到了谢凝之最擅长的领域、最熟悉的舒适区,他势必要像过去成为李存德、独孤晟和慕容晖的亲信盟友一样,再与蒙青搞好关系。
于是,在白狼坞停止骚扰官府后,谢凝之备下一份厚礼,打算亲自登门造访。
蒙青看到谢凝之的求访来函,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我还没邀请他来,他倒主动送上门来了。”
又对蒙抗说:“抗儿,你也陪同为父一起见见这个谢凝之,顺便学一学如何跟官家的人打交道。”
谢凝之来白狼坞的那日,带来了成箱的金银珠宝,献给蒙青。
蒙青豪放道:“谢大人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说着便让手下人收下了这些礼物,自己把谢凝之往坞堡内请。
蒙青虽是嘴上客气,但阵仗可一点都不似待客之道。
进入坞壁后,不论是望楼还是四隅角楼,都有超出寻常数量的重兵把守。这些蒙氏私兵个个威武雄壮,披甲持械,冷峻的目光投射向谢凝之。
更恐怖的是,谢凝之都到哪里,这些人的目光就跟到哪里,宛若精确制导的暗箭。
谢凝之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可这时候不免还是感到心中发毛、脊背发凉,炎炎夏日里渗出了冷汗。
蒙青引谢凝之进入主楼正堂后,自己在高台主位坐定,其子蒙抗侍立一旁;谢凝之便在下首客位坐下了,其随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谢大人贵为一郡之首,屈尊莅临寒坞,不知有何贵干啊?”平时说话随意的蒙青,此时也文绉绉起来。
谢凝之没有坐着答话,而是先站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再尊称一声“蒙宗主”,然后才坐定徐徐道来:
“蒙宗主是当世豪杰,若只是屈居于区区青州,岂不是潜龙困于渊了?”
“谢大人此话何意?”蒙青抚须问道。
谢凝之见鱼儿似是咬钩了,便开始谈笑风生:“昔日孙吴占江东,蜀汉占益州,俱皆领地辽阔,却也都几世而亡。须知偏安一隅时,若不向外发展,便是自取灭亡。”
“谢大人是在讽刺我父亲吗?”蒙抗正言相争,唱起了红脸。
“公子多心了,鄙人没有这个意思。”谢凝之解释道,“鄙人只是觉得,像蒙宗主这样的英雄人物,困在这里实在是明珠暗投,心中不忍才直言相告。若有失礼之处,请宗主和公子莫要怪罪。”
蒙青装模作样转身申饬了蒙抗几句,随后对谢凝之皮笑肉不笑道:
“谢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日得以瞻仰大人的风采,蒙青三生有幸。过去几个月都是家里人不懂事,惊扰了谢大人,还请大人勿怪。”
谢凝之忙又站起来:“蒙宗主哪里的话!既然都是误会,那误会解开了便好了。从今日起,谢某愿与蒙宗主结为异姓兄弟,自此心如铁石,永不背弃!”
“唉呀,这才刚和谢大人见面,就要结尾兄弟,岂不是显得我虚荣高攀了。”蒙青故作踌躇状。
“宗主岂不闻‘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若真是意气相投,何必在乎认识时间长短!”谢凝之怂恿道。
蒙青见谢凝之如此说,也不再推辞,着人取来两杯酒,与谢凝之对饮完毕,就算是“结为兄弟”了。
二人又互相客套了一会儿,谢凝之就提出了辞别的请求:
“大哥坞堡中应当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小弟不敢在此久留惹大哥分神照看,就先行一步了。”
“贤弟慢走不送。抗儿,替为父送送谢大人。”蒙青招呼道。
谢凝之摆手欲拒:“不敢劳动公子......”
“欸!你我既结为兄弟,抗儿就是你的侄儿。侄儿送叔父是基本的礼节,贤弟就不要再辞让了。”蒙青一把拉下来谢凝之的手。
“我送叔父!”蒙抗这时主动走上来,将谢凝之向外引去。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蒙抗回来向蒙青复命。
蒙青冷笑道:“看到了吧抗儿,这就是官家人的嘴脸。”
“父亲是真心和谢凝之结拜的吗?”蒙抗小心翼翼地询问。
蒙青“哼”了一声,鄙夷道:“这等奴颜婢膝的奸诈之徒,也配做我蒙青的兄弟吗?他既然上赶着巴结,我就成全了他,看他往后还有什么花样。”
另一边,谢凝之回到郡守府邸,也在盘算琢磨着:
“蒙抗看起来就是个莽撞少年,蒙青像是有些城府的样子,但也不是很多。他们草莽中人最讲究义气,既然和我结拜了兄弟,也不该再继续为难我,不然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
此后的一个月里,白狼坞果然异常宁静,由上至下都安分守己,再也没有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来。
谢凝之心中暗喜,觉得是自己的交涉起到了作用,于是进一步引导蒙青的称霸之心,这样就能借他的势力去对抗南边徐州随时可能会来的北伐之军。
然而,还未等青州和徐州再生事端,晋阳那边已经有人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