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数日,终于等到了太子登基这日。温若琳心里为他高兴,虽然枫担心她身子,特意交代了她不要早起,她依旧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早早的起了,非要亲自替他更衣。
她从衣架上取下用檀香熏了整夜的礼服,给他里里外外的仔细穿了,便是一个折痕也都被她细心的抚平。
等到穿戴好大红描金的礼服靴子,她又从宫女手中取过头冠,给他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
她前后审视了一番,见枫周身完美无瑕了,方才放心满意。
枫拉着她手笑道:“那日与你成亲,你蒙着喜帕,想是仪式什么的也都没看到,今日正好与本王一起接受朝臣恭贺。”
她笑吟吟的冲他敛身施礼。
“是,殿下,今日之后,臣妾便要称殿下为陛下了。”
绣珠忙上前帮她也换了礼服,这些日子,温若琳心里没了之前的郁结,吃的也较往日多些,脸上倒比之前病时圆润了不少。
如今再穿上雍容华贵的红色礼服,她周身神采奕奕,正是一副母仪天下的端庄模样。
以前宫里新皇登基,必是原先天子驾崩之后才会有的,为了避免落上不孝的帽子,便是新天子心里如何激动,脸上却还要摆出一副悲切的神情。
今日却与往日不同,周文帝禅位于枫,这是喜事,宫里人人脸上也不必假装悲伤,逢大典新皇又会大赦四方,宫里宫外自是一派喜气洋洋,倒衬得这冬日也是暖洋洋的了。
“宝林,这是上面发下来的礼服,今日太子登基,您赶紧换上了吧,莫要误了时辰。”青屏手上捧了一席红色的礼服,脸上喜气洋洋。 萦素无精打采的歪在床上,一脸慵懒的神情。
“我不想去。”她蔫蔫道。
“那怎么行,今日可是太子殿下,哦,不,是新皇的登基大典。那怎么好告假?”
青屏把衣服放到床边,去铜盆中拧了一方手帕递给萦素擦脸。
青屏知她为何不开心,憋了一会最终忍不住,还是劝她道:“宝林,聂宝林之事已经过去许久了,如今宫里都没人再提起此事,您不能一直这样为她伤心下去。您这几日称病没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奴婢都恐太子妃娘娘恼了,没想太子妃娘娘真真是个再温柔和善不过的人,非但没恼,还着人给您送来了补品,让您好好将养身子。其他典礼不去也罢,今日的典礼,便是真病了,爬着只怕也是要去的。”
青屏说着话,手上麻利的帮她净了脸,又从床上半拉半扶的弄了她起身,给她梳妆打扮了一番。
萦素几乎是被青屏安排的宫女扶着出的门,自从知道晓蝶的死讯,她还一直没出过房门。这些日子就躺在屋里,茶饭不思,神情抑郁。
她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那么年轻那么可爱的姑娘,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其实除了因为聂晓蝶的事,还有另外一件事让她躲着不想去。
那日雪地里,太子猝不及防的吻了她,当时惊诧之下她竟是脑中一片空白。
待浑浑噩噩的回到房里,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一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说不出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又是欢喜又是害羞。
她反复想起那日太子说的话,他说他记得她的名字,他也记得她的样子,若是那般,她的心是不是也是活的?
自那日起,她审视自己的心思,发现自己其实早就把心放在了太子身上,只是她一直不敢承认,她怕自己像晓蝶一样,爱上一个人,却爱而不得。
她想再见太子,可是又害怕再次见到他。她怕她与其他宝林站在一起,自己的一颗心全在他身上,而自己对于他,不过依旧是无关痛痒的存在。不得到便不会痛苦,得到了再失去才是折磨。
因怕晨省时在太子妃那里见到太子,所以这几日才称病不去。
这多日没有走动,她腿上仿佛没了力气,便是左右有宫女搀扶着,脚下依旧像是踩在一团棉絮中。
她茫然环顾四周,如今太子府里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全然看不出冬日花草荒芜的凄凉。她眼中透出一抹掩饰不去的悲伤,晓蝶,就那么静悄悄的去了,仿佛那么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青屏见时候已是不早,萦素还不紧不慢的,心下起急,但究竟她是主自己是仆,却又不敢着急催她。只好连声催了那两个宫女扶着她走的快些。
等到了太子府正殿门外,见其他宝林的侍女都一排排在门外站的整齐,便知各房的主子都已经早到了,心下更是焦急万分。幸好她悄悄问了问门外的公公,现在时辰还未到,这才略放下心来,忙将萦素送到大殿门口让她自己进去,今日各宫宫女不得进入大殿,青屏赶忙回到门外与其他侍女一起站了候着。
如今太子府正殿里,已是红彤彤的站了一片,各位宝林都着了一样的礼服等候在那里,唯有林婉容的礼服在刺绣上比她们华丽些许,彰显出她与众不同的身份。
鉴于今日不同往日,众人都屏气凝神的立在当处,不敢私下交谈。
萦素进去时,只觉得殿里众人的眼睛一下子全扫到自己身上,她却不甚在意,只静静的走到其他人后面,随意找了个不引人注意角落里站了。
不多时,便从前殿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尚宫,那是负责宫里礼仪的邱尚宫,她先是看了一眼众女,按照名分,安排了林婉容站在最前一排,其他女子因为名分一样,都是宝林,又没听说里面谁更受宠一些,便按照高矮胖瘦给她们分成了两排站了。
“低头躬身屏气。”邱尚宫嘱咐众女。
众女忙低头躬身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只觉得脖子也酸了,腰也直不起来了,还没见有人出来。有些宝林已经忍不住悄悄的直起身子,微微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
萦素倒是一直保持了那个姿势,她心里空洞洞的,完全忘却了自己身体的存在。
突然间,邱尚宫又高唱道:“太子、太子妃出,行礼。”
之前已经有人教导过礼仪,今日不同往日,因为太子要登基为帝,所以要行大礼。
众女都端端正正的弯下腰,双手互相叠加在宽大的袖子中,低头齐声道:“恭贺新皇今日登基之喜。”
“平身。”枫右手轻抬,令众女平身。
“礼毕。”邱尚宫又高唱一声。
众女这才微微直起身来,按照之前吩咐的,分成两排散去两旁候着。
顿时,十几双眼睛都忍不住看向枫,今日他穿了金丝绣龙黑色礼服,头上戴了乌金垂珠的王冠,眼眸中闪烁出一缕君临天下的光彩,众女一想到眼前这个英气勃发,权倾天下的俊美少年,便是自己的夫君,心里顿时都酥酥麻麻起来,虽然都还未曾有幸侍寝,但是料想日后总有机会。心下忍不住都庆幸自己命里修来的福气,竟是能嫁的如此如意夫君。
萦素也抬眼看去,见枫站在那里,英俊帅气的脸上如朝阳一般神采奕奕,他侧身凑在温若琳耳边,不知对她说了句什么,却见温若琳低头浅笑,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
说不出来为何,看到他们两人琴瑟和谐,她竟是心中一酸。
突然间,她有些惊愕,自己一再告诫自己,千万莫要轻易付出真心,这宫里,便如以前那样没心没肺活着才是正道,晓蝶就是因为心活了,所以人才死了。但是刚才自己心里的酸楚究竟是为什么?
她轻咬了嘴唇,希望自己能从这混乱的情绪里挣脱出来,一转眼,又看到枫旁边的浩,浩今日特意着了一身红色的禁卫军礼服,高腰长腿,剑眉入鬓,虽不及枫温文尔雅,却又多了一份男儿之气。但见他眉头舒展,脸上似是带有笑意。
“这才几日,这些人便都将晓蝶忘得干干净净。”萦素难过的低下头,太子也就罢了,毕竟是晓蝶负了他。但是浩,枉费了晓蝶对他的那份痴情。这天下的男人,都是如此薄性。
想到这,她对太子刚生出来的那份情愫,倒是又冷了下去。
果然,太子自始至终,也不曾看过她一眼。
萦素心想,那日,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罢了。
不知为何,她继而想起那日在书房中见到的那方手帕,上面的诗如今还历历在目,情深可泣。
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果然,在这宫中,哪有什么真情实意。
枫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中从殿中众女子脸上一一扫过,众人都穿了一般无二的服饰,倒让他一时没有找到想要找的那个女人。
等再逐个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
尹素兰站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眉头紧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只专心盯着脚下的地面,并不曾看他一眼。
枫心里有些失落,那日雪夜,自己说不清为什么,突然情动,吻上了她的唇。或许是因为她说的那番话,她说这宫里的女人,心都是死的,聂晓蝶的错,就在于她身在宫中,却有一颗活着的心。
枫想起萦素,想起她在山谷里是如何奋不顾身救自己,是如何不肯舍弃自己却宁愿留在谷中与自己同生共死。自己也曾经得到过一颗纯粹的,炙热的少女心。只可惜那个心的主人,不知在何处。
待到了时辰,一干人等护着枫和温若琳前去前廷行那登基大典。
众女是没有资格前去观礼的,只有太子妃因为太子登基为帝后,她顺理成章也要成为新一任的皇后,所以枫冲着王万石一点头,一抬手拉了温若琳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在浩以及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朝着太子府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