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在朝堂上,左相与右相自是谁也不理谁。一切恢复到枫与天赐计划执行时最初的状态。
枫还是继续对钱学忠以及他那一派的人委以重任,骆榕作为御史大夫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物可以捞到好处,但是他在朝为官的亲属也有一些,为了奖励他那日突出的表现,枫便将他也算成右相一派,对于他的亲属,也是给予了不少好处,这更是让骆榕深感站对了梯队。
枫颇为苦恼的是骆榕时不时在朝堂上便会重提立皇后这件事,目前自己刚刚拉拢了右相,若是想稳固与他的关系,便是应当应了这个要求。
只是萦素如今身怀有孕,如果立了新皇后,那她腹中的孩儿出生后,便不能成为嫡子,自己原本心里就觉得对不住她,如何能再一次辜负她?这着实令枫苦恼不已。
不过看似烦心的事,却也成了一把双刃剑。由于枫迟迟不应允骆榕的提议,倒是让两派人心中都有了各自的揣测。
温峤自是以为枫如今尚且忌惮自己,且温若琳在他心中地位依旧不可替换,所以才不意再立新后。
而钱学忠则以为温峤一日不倒,陛下便不敢擅自做主。
枫模棱两可的态度,倒是让两派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剑拔弩张,分裂加速起来。
这日,枫令浩去宫外传了天赐进宫,天赐刚到了勤政阁的门口,枫便赤足迎了上去。
天赐见他光了脚,勾唇一笑道:“古有蔡邕闻粲在门,倒履迎之,今有陛下赤足相迎,天赐倍感荣幸。”
枫忙拉了他的手,不令他再行礼,这几日朝上之事一切如他所言,这让枫对于天赐的能力愈加崇拜。
“先生果真是妙算,事态发展一切如先生所料。”枫语气里满是赞赏。
“陛下过奖了,在下不过是以商人的角度去看这朝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所谓权势联盟,合久必分,分崩离析不过是迟早之事,不如我们以不变应万变,静静的等待机会便是。”天赐信心满满。
枫亲自拉了他的手,与他对面坐了,只是刚才拉手间,枫只觉得他手出奇的凉,如今已经是六月份进入初夏,他又正是青壮年的年纪,本应血气方刚,却不知他的手为何还这般的冷。
“之前先生只说等到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与朕详说,如今是否可以告知朕这里面的缘由?”
枫始终对于天赐的预测感到好奇,如今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天赐低了身子,从矮桌上探过身去,低声道:“不过是靠女人罢了。”说罢,他抽回身子,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枫却不解道:“朕不明先生的意思,还请先生明示。”
天赐微微一笑道:“其实很简单,男人都比较要面子,有时候为了面子,便是心不合面上也合了。只是女人最爱攀比,陛下,若是右相大人亲属家的女眷,时常见到左相大人亲属家的女眷吃穿用度都比自己不知要好多少的话,心里必然不甘心,那枕边风,便是比剑还要尖利的武器。只是在下没有算计到御史大夫在里面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若不是他,只怕还需等些时日。”
枫似懂非懂道:“只是先生所说的这些,应该早已存在多年,为何矛盾会在短时间内发作?”
天赐道:“以往这些女眷也只是在节日时互相才会见面,便是见面时,大家必是将府里最好的饰品和服侍穿着出来,相差并不会很明显。于是在下近期针对这些达官贵人的女眷们,举办了多次花会,便是以新做的衣服和首饰诱她们去了,若说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抗住华衣珠宝的诱惑,这家的夫人买得起买的多,那家的夫人心里喜欢却又没钱买,回去必然要与自己男人说了,到时候,这么多年,到底吃肉的和喝汤的有多少差别,自是一目了然。便是没有御史大人,这种涉及利益之事,右相一派也不会一再的忍让下去。”
枫闻言心里方明白了,他开怀朗声笑道:“原来先生不仅是智谋无双,便是对于女人的心思也是了如指掌,朕对先生,更是刮目相看了。”
天赐脸上笑容微微一僵,不动声色道:“陛下,来日若是铲除了左相大人,还请陛下不要忘了许给在下的大司马一职。”
立在枫身边的浩闻言眉毛一挑,在军队的控制方面,大司马拥有比左右丞相更高的实权,眼前这个商天赐虽然是自己引荐给枫的,但是对于他却知之甚少。他一个商人,却图谋这军队,不知他心下谋算什么。
枫却不疑有他,忙道:“以先生的雄才伟略,朕自是欣赏。先生若是愿意在朝为官,辅佐朕,朕又何吝啬司马一职。只是还有一事,朕甚是烦恼,却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天赐盯着他的脸,静静的等他继续往下说。
枫叹了一口气道:“这本是后宫里的事,原本不该劳烦先生操心,只是御史大夫在朝上提议立右相大人的孙女为皇后,朕暂时还没有回应,此事目前来看,倒是可令左相与右相之间的隔阂更重了一层。只是长久来说,朕却该如何推辞掉此事,却甚为苦恼。”
天赐听他说完,修长的眉毛微颤,他拿起面前的茶杯浅酌一口。
“只不过是皇后之位罢了,陛下许了御史大夫便是,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枫却叹气道:“只是朕属意的皇后却是兰贵妃,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朕想要在她生产之前立她为后,这样她生下的孩子名正言顺,便是朕的嫡长子。”
天赐顿时如雷贯耳,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手里的茶杯也忘了放下,身体便如灌了铅一般,任由枫唤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到。
宫中自是也有他的耳目,只是萦素怀孕之事,他却一点都不知晓,如今突然听枫提起,心中五味杂陈,胸中万般豪情壮志都如过眼云烟一般的散了去。
他整个人,也如被抽了筋的鱼一般,浑身没了半分力气。
浩见枫叫他几次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忙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如大梦初醒般,逐渐清醒过来。
“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枫脸上神情甚为关切。如今大志未酬,对于眼前这个谋士,枫自是关怀备至。
天赐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脸上浮上一个僵硬的笑,他道:“想是因为这殿里门窗都紧闭着,在下突然感觉有些胸闷气短,倒也不妨事。”
每次传了天赐来,枫都是令殿里的众人悉数出去门外候着,勤政阁里只留浩在身边,因怕隔墙有耳,又令王万石在外面守着,便连门窗也都令人关了。
见他这般说,枫忙令浩去告知王万石将门窗打开。
趁着门窗还未打开之际,枫复又低声嘱咐天赐道:“还请先生回去好好为朕谋划一下,如何才能立贵妃为后,却又不得罪右相,如今正值关键时期,朕也不想因为一己之私坏了全盘大局。”
说罢,见王万石已经将门窗都打开来,枫便坐直了身子,与天赐随意谈些民间的闲情趣事。
只是今日天赐却有些心不在焉,枫见他神情低落,又听他主动提出要回去,便也无意苦留他,只是令王万石送他出宫便罢。
待二人走后,浩犹豫了一下,便神色凝重的开口道:“陛下,如今臣看此人却不简单。”
枫听他这样说,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神色,显然是心里也这样认为。
“陛下,其他的事便罢了,只是这朝堂上的事情,他竟也是一清二楚。他只不过区区一个商人,却能将触手遍布朝野内外,陛下每次与他谈论时政,竟是没有他不知之事。臣当时只觉得他颇有见识,才推荐给陛下,如今想来却是后怕,都怪臣太过鲁莽,行事不慎。”浩面色颇为沉重。
枫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他拍了拍浩的肩膀,语气轻松道:“你也不要过于担忧,若是他一无所求,朕倒是有些担心,今日他向朕提及大司马的一职,说明他心还是有所图,商人便是万贯家财,在如今却没有任何地位,他欲弃商从政,必是一个有野心之人罢了。”
浩听他如此说,心里却没有轻松起来。不知为何,那个天赐最初看着简单,但是相处时间长了,却发现他如同一个谜一般,越来越让人看不透。
再说今日自己看他听陛下提到贵妃怀孕之事,瞬时神色大变,虽然枫没有留意到,自己坐在他身旁,侧眼却是看的真切。
只是涉及后宫里的娘娘,这种揣测却不好无端的提起。浩只好默默的告诫自己,今后要加强对天赐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