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枫出了勤政阁,直接往长乐宫而去。自从他继位后,太上皇与太后移居到长乐宫。
长乐宫地处这万乐宫的西南角,一条长长的围墙将长乐宫与万乐宫隔开,仅留一个宫门可以互相来往。
之前温若琳仙逝以前,时不时会请了枫与自己一起去万乐宫向太上皇和太后问安,问安后便会留下来陪他二人一同用膳。
自从温若琳仙逝后,没了她的提醒,枫来这长乐宫的次数确实较之前少了许多,今日听萦素说母后令他过来一起用膳,想起自己倒是有一阵子没来,心里顿时有些愧疚。
原本以为父皇必是与母后在一起,没想到去了才知道,太上皇前几日出宫去了别苑。
“你父王去宫外行宫避暑去了,他看你近日政事繁忙,便没令人通知你。”
太后看出他的疑惑,便与他解释了。
“是儿臣不孝,有一段时间没有来陪母后用膳了。”枫脸上表情有些羞愧,他依言在太后对面落了座,虽说忙着政务算是个理由,但其实与母后父皇不甚亲近才是真正的原因。
太后倒是也不以为意,她如今就这一个儿子,只盼着他好便是。
昨日听他令人来回禀说是兰贵妃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心里自是高兴,只是盼着他能子嗣繁茂才好。
枫见宫女们忙忙碌碌的在布置晚膳的桌子,桌上却摆了三副碗筷,心下不解,忍不住问太后道:“母后,父皇不在,不知还有何人要一起用膳?”
太后倒是不急回答,却卖了个关子,掩口一笑道:“那人枫儿自是也熟悉。”
枫听她说,却猜不透是谁,等到饭菜都摆放整齐了,绣珠忙过来请他母子两人入座。
太后却冲着绣珠吩咐道:“去叫她进来。”
绣珠忙答应着出去,不时,前殿的珠帘被宫女掀开来,一个衣着淡雅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她走到枫与太后跟前,规规整整的行了万福之礼。
待抬起头来,额上画了彩蝶妆,正是林婉容。
她上次因为如意夫人诬陷之事,被勒令关了起来,后来如意夫人事情败露,她总算洗脱了嫌疑,被放了出来,但终究因那事受了不少打击。
她一度闭门不出,后来见陛下再也没去过自己房里,心灰意冷,倒是经常来这长乐宫陪太后解闷。
如今看来,倒比之前清瘦了许多。
太后示意他们一起去桌边坐了,这才道:“是本宫令林婕妤来的,林婕妤这几个月来,日日来长乐宫陪本宫说话解闷,倒是解了本宫不少寂寞。”
因为如意夫人之事,枫对她也是心有愧疚,只是后来又逢皇后仙逝,再者册封了萦素做贵妃,一时间事情一多,更是将她忘得干净。
如今见她,念及当初她温柔婉约,善解人意。再见她消瘦如此,心里也是有些不忍,便道:“朕不常来陪伴父王母后,倒是有劳林婕妤了。”
林婉容听他对自己说话虽是和颜悦色,但言语间竟是颇有些生分,心下酸楚,委屈道:“臣妾不敢,侍奉太后是臣妾分内之事。”
太后拍了拍林婉容的手,半是安慰半是埋怨道:“幸好有你每日来陪本宫解闷,若是指望陛下和兰贵妃来看望本宫,本宫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太后一番话,倒是说得枫甚是汗颜,其实萦素并非薄情寡性之人,只是她原本是一国公主,纵使是流落民间多年,但与生俱来皇族傲气却始终是在的。对于枫,她心有情愫,自是恨不起来。虽然灭了婆娑国是温峤的提议,但当年下旨攻城的终究是周文帝,若要让她日日假做亲昵的来跟太上皇和太后请安,这种虚与委蛇的事,她却是做不出来的。
枫心里亏欠萦素甚多,自是不好令她做这些不喜欢的事,只是这缘由,也无法说给太后听。
其实对于林婉容,太后曾嫌弃她出身卑贱,之前也甚是不喜。
温若琳还在世时,时不时会陪太后聊天解闷,只是她身子不好,每次也待不了许久,太后心疼她,便许她回去歇息。
后来温若琳过世了,兰贵妃除了日常初一十五过来问安,其他时间便连人影都不曾见一个,这让太后觉得她恃宠而骄,对她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倒是林婕妤不计前嫌,日日来陪太后聊天,去佛堂礼佛抄经,太后因对她出身卑贱的嫌弃之心倒是渐渐的淡了。
枫忙拿起筷子,先给太后布了一些菜,又亲自给林婉容也夹了。林婉容从来没有与他一起用过膳,如今见他给自己夹菜,倒是受宠若惊,慌得差点连碗掉在地上。
林婉容捧了碗,接着碗的边缘偷眼看枫,这些日子没见,他比之前在太子府时更多了帝王独有的气势。
之前做太子时,他虽然也是这般英俊帅气,但脸上却总是挂着少年的稚气。如今在殿上日日与群臣勾心斗角,气质自是成熟了不少。如今他稚气已消,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却逐渐显现出来,只一眼,林婉蓉的心便砰砰跳个不停。
随即她心里又是一阵阵抽痛,以前在太子府时,枫还会时不时去自己住所,虽说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不过是把自己的居所当做一个清静之处聊作休息之用,但即便是对自己没有恩宠,能令这满宫的女人心生嫉妒,林婉容在心理上也是满足。
况且,陛下并非只对自己如此,听说他也并未宠幸过其他女人。只是不曾想自从陛下宠幸了尹素兰,一向不好女色的他,竟是破格将尹婕妤升了贵妃。自此,自己再想见陛下一面,已是万难。
想到这,林婉容没了食欲。枫因为心里对太后有所愧疚,一顿晚膳,不时的给太后夹菜,倒是哄得太后一顿饭吃得甚是开心。
枫一转头,不意间见林婉容愣愣的只顾看着自己,碗里的饭竟是一动没动。
他冲她一笑,看了看眼前的菜,有一道鲜奶杏仁羹,他朝着侍奉在桌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忙心神领会的去端了来,放在他的面前。
他却不吃,将碗放到林婉容面前道:“朕见你清瘦了这许多,看你饭都不怎么吃,朕还记得你以前喜欢吃甜食,今日且尝尝这杏仁羹如何?”
林婉容受宠若惊,忙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谢了恩。
太后见枫体恤林婕妤,脸上竟是露出一许笑意,忙令宫女去取了酒来,给各人倒上。
枫惦记着一会去彩霞殿,怕酒气熏到了萦素,本意不想喝,只是太后殷勤的劝了,却也不好意思推辞,便勉强陪着太后饮了几杯。
“以前臣妾饮酒,只觉苦涩难以入口,却不明白为何有人偏爱饮酒,今日在太后娘娘这里得饮这酒,却如此甘醇,竟是如果汁一般。”
林婉容今日见了枫,心下欢喜,也是连饮了几杯。
太后点头道:“本宫这酒,是用水果酿成,比葡萄酒更甜。只是虽说入口甘甜,这后劲却是不小。”
枫举起杯子看着杯中金黄色的酒液,果然一股水果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心里却是想,若是萦素没有怀孕,这酒她也必然喜欢,等她生完,自己自是要向母后讨些,与她一起喝去才好。
待三人用罢晚膳,宫女忙将桌子撤了,枫起身时竟然觉得头有些晕沉,这才知道太后所说此酒后劲大却不是虚言,他又陪着太后饮了几杯茶,见天色已晚,心里惦记着萦素,便要回去。
太后却劝他休息片刻,待酒劲消了之后再走。便令宫女扶他去一间房内躺了。
林婉容跟着太后一起走到那间房门前,太后却停了脚步,对林婉容道:“这几个月你日日来哀家宫里,哀家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意。”
林婉容听她说,忙低头惶恐道:“臣妾是真心想要来陪太后解闷,并无他求。”
太后见她如此紧张,忙宽慰她道:“你莫要惶恐,便是你心存讨好哀家而博取枫儿宠爱的心思,也是正常,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夫君,哪个做妻子的,不想得到夫君的宠爱?哀家见你温顺柔和,心里也是喜欢,如今正巧兰贵妃有孕,不方便侍奉枫儿,本宫也盼着你们其他人,也都早日给陛下诞下子嗣。”
由于萦素怀孕之事还没对外公开,枫只是令人通知了太后而已,所以林婉容竟是不知兰贵妃已经怀孕。如今听太后说起,心里顿时如开了中药铺,五味杂陈涌了上来,却是不敢将恼恨之色显在脸上。
她进宫比萦素早,当初在太子府,她级别甚至比尹宝林高一级,便是后来枫登基为帝,她与尹素兰同样被册封为婕妤,只是如今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尹宝林,如今已经贵为贵妃,再加上现在更是身怀龙裔,更是让她心意难平。
她在脸上刻意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冲着太后恭贺一番。
太后见她知情达理,心中对她更是满意。
“今日,你就好好在这里侍奉陛下吧。”太后意味深长的撂下这句话,冲她和蔼的笑了笑,便径自走开了,只留下一脸惊愕的林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