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三日之约,只有最后一日,城南一案依旧一无所获。义庄的那具死尸,已然查明与城南一案无关,属于普通的仇杀,刑部已将罪犯捉拿归案。
城南一案再次陷入僵局。
“殿下,京内未发现有其他地方被挖。”墨是双手抱剑禀告着。“但,京郊有一处疑似被挖。”
“何处?”紫沐阳问道。
“一个叫桃花村的地方。但是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如城南一样,也有被烧毁的痕迹。”墨是如实回答。
“哦?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紫沐阳似在问一旁的墨是,更是在问自己。
“回殿下,今日去桃花村查探,遇到了一个小孩儿,许是桃花村原来的村民,属下便跟随他一路,在远郊的菩提山,找到了那帮村民。”
紫沐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暗处,看到了沂王……”墨是有些犹豫,还是说出来了。
“你确定那是九皇弟?”紫沐阳站起身,眼神狠厉地看向墨是。
“与沂王长相丝毫不差,属下暗中跟着他们,看到他们走进了祁府,与那日在城南施粥的公子一起。”墨是也不敢笃定,那人到底是不是沂王,或许真的是与沂王长相一样的普通人。
“去查!”紫沐阳不敢想,若是那人真的是九弟,那么他亲自送进皇陵的,又是谁?
“是!”墨是知道太子殿下在担心什么,领命之后便去查了。
九弟,你真是阴魂不散啊!
紫沐阳望着外面,冷笑出声。
还有闾城来的黄璟灏,来京都应该也不是偶然。
城南那片废墟已经清除完毕,新的屋舍也在有条不紊地建着,紫泓轩那日与柳洛青深聊之后,乖乖当起差来,对于选用的木料,图纸,施工进度等等,都一一检查,倒是让工部一众人等刮目相待,就连一向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耿侍郎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紫沂宸回到祁府之后,让听之秘密地去一趟将军府,唤来了戴朝亮,将白敛说的来龙去脉给他复述了一遍。
“殿下,你当如何?”戴朝亮听完之后,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父亲所言不假,但若是牵涉过多,以沂宸现在的处境,眼下也不适合只身入局。
“朝亮,你觉得如今的京兆尹谢悯怀为人怎样?”紫沂宸自然知道如今太子势力不可小觑,白家一事,此番不能轻易提起,但桃花村一事,可以作为引子。需找一人在朝堂上提及此事,但这人,在朝说话得有分量,还需是良善之辈。
“京兆尹谢大人?”戴朝亮思虑半刻才道,“听父亲说起过,谢大人本不是京都人士,是丰裕元年春闱的会元,才识过人,殿试时更是舌战百官,龙颜大悦,便让他入仕翰林。在翰林任职八年,陛下便提他为京兆府尹。在职期间,一心为民,颇受百姓爱戴。”
“此人可信?”紫沂宸确认道,此事虽急,但一步都不能走错。
“可信。”戴朝亮点头。“明日早朝,你且等消息。”
残阳似血,打在宫苑墙头,将影子拉得很长。
泽晖殿内,紫浚泽在庭院中挥着剑,与闻西比划着。 两道身影,一刀一剑,给静谧的黄昏增添了点音调。内侍们远远站在一边瞧着,二皇子禁足以来,每日卯时和戌时都跟闻西大人于院中练剑。
“殿下。”鸣东从左侧的长廊走了过来。
紫浚泽收回剑,将剑放置在石桌上,问道,“查清楚了?”
“殿下,城南案或许与江南水患有关。”鸣东将暗中查探的事情一一说给紫浚泽听。“此外,属下在京郊遇到了沂王。”
“当真?”眉眼间多了一丝放松。
“当真!”
冬雪至,九子归。九弟真的活着!紫浚泽突然觉得这禁足也不是什么坏事。
“沂王似乎也在查城南案一事。”鸣东见到跟在紫沂宸身边的少年,偷偷摸摸地将一封书信放在谢悯怀的书案上。
“那我们便助他一臂之力。”明日早朝,想必是一场大戏。紫浚泽冷笑,太子若是查出了城南案的因果便罢,若是查询无果,那可就有的看了。
寅时末,东方即白,铜钟响起,宫门打开,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于广场列队等待。
晨光初落琉璃瓦,泛起粼粼彩光。
“宣~百官觐见!”白玉阶上,小福子高声道。
闻声,百官依次走进奉天殿。
“微臣参见吾皇陛下,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煜帝端坐在龙椅上。
“谢陛下。”百官起身,各自站好。
“太子,城南一事,可有查明?”煜帝点到站在百官前面的紫沐阳。
“回父皇,城南一案疑点颇多,儿臣还在调查之中。”紫沐阳上前一步,“城南屋舍新建一事已按部就班在进行。”
“泓轩这差事倒是办的有模有样。”煜帝看了一眼站在紫沐阳身后的紫泓轩,当着百官,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紫泓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父皇教导有方。”
七弟就做了这么点事,就能得到您的夸奖。您何时能看到我?紫沐阳心里不甘,面上却不显丝毫。
煜帝看着不成器的儿子也能做出一些实事,心里到底还是欣慰的。“方才你说城南一案疑点颇多,有哪些疑点,你且说来,诸位卿家也一起探讨探讨。”
“是!”紫沐阳将疑点一一列出。百官噤声。须臾,谢悯怀跨步走出队列,跪地,“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谢爱卿起来说。”对于这个谢悯怀,煜帝甚是看重,不仅是惜才,更是因为他不属于五大家族的任何一族,出生寒门,一心为国。
“谢陛下!”谢悯怀起身,将手中的信件呈上。
高福莱接过信件,转身走到煜帝身边,呈给他看。
“混账!”煜帝将手中的信件握紧,怒急!
百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皆恐慌地跪地,“陛下息怒!”
“京都之内,竟然发生这种事情,为何不上报!”煜帝勃然大怒。“京郊桃花村众人是谁派人将其赶出故土的?”
百官面色各异,或惊讶,或慌张。
“陛下,桃花村眼下已然废墟一片,也有被挖掘的痕迹,村民不知所踪。微臣认为,桃花村一事与城南一案脱不开干系。”谢悯怀看了一眼身侧的耿恺,继续说道,“据知情的百姓所说,耿大人的府兵曾出现在桃花村,不知耿大人去往桃花村所为何事呢?”
“这……”耿恺一时语塞,找不出什么缘由,只好硬着头皮否认,“回禀陛下,微臣从未出现在桃花村啊。”
“谢大人,不知您所谓的信件,出于何处呢?”紫浚泽走上前,与紫沐阳并排而立,“总不能因为这一面之词,就怀疑耿大人吧。”
耿恺听到二皇子出言相帮,心里无比惊讶,却暗暗地松了口气。随即挺直了腰板,扬起头,对着谢悯怀说道,“谢大人不会因为白钊的事情,还对老夫记恨在心吧。白钊那件事也过去了,铁证如山,与老夫一点关系也没有。是谢大人您,识人不清啊。”
“耿大人慎言!”谢悯怀大声呵斥一声。倒是给耿恺吓了一跳,这黑面神真的一点都不好惹。
黑面神这个称号,是大家私下给谢悯怀取得绰号,因为谢悯怀这个人,与其他人不同,软硬不吃,死板得很。
煜帝将二人的剑拔弩张看在眼里,却没有出言打断。
瞧着耿恺不再吭声,谢悯怀才回答紫浚泽方才的话,“二殿下,这封信是昨日出现在我书案上。信中所言,有理有据。事关数百条性命,定不能当做儿戏,置之不理的!”
“确是如此!父皇,儿臣恳请协助谢大人,亲查此事!”紫浚泽点头,随之跪地对煜帝恳求着。
这……耿恺脸色苍白地看着前方站立的身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准奏!”煜帝回道,“彻查此案!”
武官队列中的戴颂眉眼舒展开,一切如殿下所料!
直到退朝,煜帝也没有让耿恺起身。瞧着这些平时交好的同僚,如今还没出什么事,一个个地躲他跟躲瘟疫似的。
耿恺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地,跪了这么久,膝盖都隐隐作痛。
突然,面前出现一只手,耿恺抬眼,原来是二皇子殿下。
“不敢劳烦二皇子殿下。”耿恺自己站起身来,朝紫浚泽拱手行礼。
“耿大人不必如此,一切未成定数。”
“耿某不知殿下何意。”耿恺故作不知。
成大事者,面不露怯。这一点,耿恺没有做到。
“该懂的时候自然会懂。”紫浚泽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奉天殿。
朝堂之事,戴朝亮下朝之后,便告知紫沂宸。此番,有了由头,那么线索便要想办法呈交给谢悯怀。至于二皇子,戴朝亮是不敢轻信的。
“接下来,作何打算?”
“前段时间,让行之去闾城查七瓣莲之事,这几日也该回了。先看着七瓣莲之毒,来自何处?想置我于死地,必然是思虑周全了的。”布这么复杂的一个局,真的只是为了除掉他么?
“菩提村那里,是否需要派人保护?”戴朝亮问道。
“我和璟灏去那边,应是没有暴露行踪的。”紫沂宸思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言之去暗中守着。
天下,百姓,甚至是皇族,在某些人的眼里,怕都是棋子吧。
“万事小心。你的身份还未暴露,这次,换我们做这执子的人。”戴朝亮安抚道。
京兆府尹谢悯怀雷厉风行,亲自审查。
“殿下,谢悯怀已经查到我了……若是证据确凿,微臣恐怕,会牵连到殿下啊。”耿恺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瞧着面前这人一脸平静的样子,心里越发不安起来。难不成,殿下是要弃了他?不不不!他对殿下还有用,决不能就这么被弃了!
“耿大人,你急什么呢?”那人笑着将耿恺扶起,“本殿下当然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耿恺身上汗津津的,双腿有些打颤,“多谢殿下。”
“至于痕迹么,已经处理得干净!耿大人尽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安心去完成城南那事儿。”手轻轻敲着他的胸脯。“不过,这银子嘛,倒也不必捞得那么明目张胆!任你家财万贯,也要有命花不是?”
“是!殿下教训的是!”耿恺连连点头。心里的不安也稍减了些,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任谢悯怀怎么查,也不会查到他们头上。
“白家那里,确定未留隐患?”
“回殿下,白家一百二十三具尸首,皆已验明正身。可……”想到什么,耿恺心里咯噔一下,继续说道,“白钊有一双儿女,女儿白术早年离家,儿子白敛承欢膝下。那日翻遍了白府,也没有看到白钊之子……”耿恺吞吞吐吐起来,事后他也派人多番打探,发现白敛已经逃离昌州。
一路派人追踪,最后在京郊失了踪迹。
“耿大人!”那人语调一转,将桌子上的茶盏掷地,茶盏应声碎裂,“这么重要的事情,到现在才提!你是嫌你头上的乌纱戴得长久了?”
“下官不敢。”耿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赶忙跪地求饶。
“耿大人,所以京郊桃花村也是你派人烧的?”那人眉角一扬,看似在笑,却更似发怒。
“有人在那里看到了白敛。微臣这是斩草除根!”耿恺恶狠狠地说。
“好一个斩草除根!”那人大笑,转而又言道,“耿大人呐,等你除了这根,我怕是早被草引起了火,烧的渣都不剩了!”
“下官知错!”耿恺将头埋低,心里知道殿下是在敲打他。
“罢了,这祸根,我会替你除掉!”那人叹气道,“下不为例!”
“下官定当谨记!”